第一章
想起姥姥说的好姑娘该有的样子,胃里泛起一阵酸水。
最接近深渊那次,是在台球厅被王丽妈妈逮个正着。
那个烫着爆炸头的女人用涂着红指甲的手指戳我额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盯着她指甲缝里的污垢,突然发现那些我以为很酷的大人们,原来活得这么狼狈。
后来我渐渐疏远了他们。不是因为突然懂事,而是某天照镜子时,看见自己模仿王丽画的眼线晕成了黑眼圈,活像只被雨淋湿的乌鸦。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成不了他们——我的自卑像胎记一样长在骨子里,连叛逆都显得笨拙可笑。
青春的悸动总是伴随着强烈的自尊心……
十五岁的课桌总是刻满歪歪扭烂的字迹,我的那桌角却总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响。
借过。林杨的声音像初春的溪水,清凌凌地漫过我荒芜的心田。
他经过时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青柠味,在一教室汗臭与墨水味中,像一道透明的奇迹。
周六下午他会来我家教我下棋。
我从早上起来,就满心期待,可又反复告诫
自己不要自作多情,因为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堪了。
听见他的声音,我的心跳就乱了节奏,赶紧把练习册摊开装作在写作业。
他推门带进一阵风,眼神清澈:今天教你用马。
他说话时喉结上下滑动,我盯着那道弧线走了神。
听明白没他忽然抬头,我慌忙躲开的视线撞上窗外的明媚阳光,那明晃晃的光烫得我眼眶发热。
后来我在作文里写:有些人就像星星,你看得见,却永远够不着。
语文老师批注比喻不当,他不知道,当我仰望林杨时,确确实实感受到了那种令人眩晕的距离。
就像他永远不知道,他教我下的那盘残局,我偷偷复盘了无数遍,每一步棋都记得比数学公式还牢。
现在想来,或许我爱的不是那个真实的少年,而是他无意间洒落的光亮,让一个自卑的女孩第一次相信,原来尘埃里也能开出花来。
就像他总说的卒子过河当车使,可惜我终究没能跨过那条自卑的河。
直至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当时也喜欢我,可早已时过境迁,不复从前了!
3
天不负我,靠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考上了县城里重点高中。
高中录取通知书送到那天,姥爷破天荒杀了下蛋的母鸡。
油腻的汤面上漂着几粒枸杞,像血滴落在雪地里。到了县城别给老陈家丢人。他说话时假牙在嘴里滑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
我背着装满腌菜的编织袋踏上大巴车,透过车窗看见姥姥用围裙擦眼睛,那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注视。
嗯,这一次还是自己背着大大的行李坐大巴来的,父母依然没来送我。
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缺席。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踏入高中校园,又紧张又期待,这三年是我改变人生命运的唯一途径了。
推开县一中高一(3)班的教室门时,我的手心沁满了汗水。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新发的课本上,前排扎马尾的女生突然回头冲我笑:你的蝴蝶结真好看。
这个叫苏晴的姑娘,后来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块甜滋滋的奶油蛋糕。
我们宿舍是六人间,五个女孩像五颜六色的糖果纸,把我这块皱巴巴的牛皮纸包裹其中。
周楠总在我洗头时帮我提热水壶;李梦会把妈妈寄来的牛肉酱分我一半;生日那天推开门,发现她们凑钱买的蛋糕上,歪歪扭扭写着招睇十六岁快乐。
高二文理分科后,我的课桌抽屉开始出现匿名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