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把纸条折起来放进笔筒。
那一晚她没走,我们睡在一张床上,中间隔了一个枕头。
她半夜翻了个身,小声说:“七里,你其实心最硬,但也是我们中最疼的那个。”
我没回她,我怕我一出声就破了。
8
第二天我带她去单位做了个全面检查。
她的胃不好,老胃炎,十二指肠有些溃疡迹象。
她一边躺着做胃镜,一边在咬牙忍。
我握着她的手,看她汗滴下来,忽然想起小时候,她带我去山里捡草药的样子,她在前面拉着我,我在后面。
她是我们七个里第一个叛逃的人,也是第一个回头找我们的人。
她是那个愿意走第一步、也肯承认痛的人。
她做完检查坐在病床边问我:“你还记得,咱家门口那株老泡桐吗?”
我点头。
“那年妈打你,用锅铲抽你后背,你钻出去就躲在树后头,半天不敢回来。”
我说:“你帮我包伤口,还拿你偷偷藏的糖哄我。”
她点头,“我那时候不知道糖是补气的,只觉得你饿,想让你甜一点。”
我眼睛一热,没忍住,转了头。
她说:“七里,我现在是真的想把剩下这几个都叫回来,不为了妈,就为了我们自己。”
那个秋天,我们开始组局。
二宝在广州干快递公司管理,说自己一听到“妈”这个字就胃痉挛,但还是答应来见我们。
三棱带了她在美甲店带的徒弟,说顺便带来旅游,但我知道她是怕自己一个人来会退缩。
我去了一趟云南找四季,没告诉其他人。
她看到我时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像看见了一个旧债。
我站着没动,说:“我是来看你的,不是劝你回去的。”
她说:“我怕她,我怕她喊我名字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把我叫回去烧水、洗尿布、喂猪的。”
我说:“我们都不怕了。”
她的眼神才有点松动:“你们?”
我点头:“一枝、二宝、三棱,还有五倍,都回来了。她们想一起吃顿饭。”
她嘴唇抖了抖,最后说:“你把地址发我,我看看机票。”
那顿饭我们定在了一个老中医开的私厨里,餐厅叫“回春堂”,菜名都是中药名,合着我们的命。
“七里香豆腐肉片汤”、“百合银耳汤”、“五倍子炖鸡”。
一枝坐主位,笑着说:“妈没来,今天谁都别提她。”
我们没一个人反对。
吃到一半,五倍忽然说:“你们还记得小池塘吗?”
大家一愣。
“小时候夏天我们七个蹲那洗衣服,背后晒得脱皮,七里总第一个跳下水玩。”
我笑:“结果我被抓回去罚抄字。”
她咧嘴:“你写了整整一百遍女子不宜轻浮。”
我们七个一起笑了,那个笑是这辈子最难凑齐的一次。
饭后我们在餐厅门口合了张影,没人哭,没人说伤心话。
只有四季最后小声说了句:“咱们以后每年都见一次好不好?”
我说:“除非你不来了。”
再后来,我们建了个群,名字是“七味堂”。
群里不许发任何跟归元有关的内容。
我妈曾在群里试图加入,被我们全体拉黑。
有一次她打我电话,说她最近腿脚不好,让我给她寄点活血化瘀的药。
我回:“医院你进不来,我也不回去。”
她气急败坏地骂了我一通,说我忘恩负义、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