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发出自鸣,声音震耳欲聋。我看见钟体内部映出影像:婶子在接生铺里给婴儿洗澡,四合院的姨在给红布绣字,陈默在老槐树下刻枪托,而我的母亲,正抱着刚出生的我们,对着铜钟微笑。
姐,看钟摆!弟弟指着钟体下方,那里挂着个银色的吊坠,正是母亲翡翠镯子的镯心。我伸手去够,却在触到吊坠的瞬间,听见楼下传来皮鞋声。男人的枪口最先露出,银质徽章擦过楼梯扶手,发出刺耳的声响。
最后一次机会。他举枪瞄准,交出来,我告诉你们当年的真相。
弟弟忽然站到我身前,莲花胎记和银锁同时发光,男人瞳孔骤缩:你母亲当年根本没难产,她是被……话未说完,铜钟再次轰鸣,吊坠脱落,正好掉进我手里。男人的枪砰地响了,子弹擦过弟弟耳边,打在铜钟上,发出悠长的回响。
与此同时,怀表突然炸开,碎片纷飞中,我看见所有影像重叠在一起:婶子、陈默、四合院的姨、老周头,还有那个穿黑皮鞋的男人,他们的左眼角都有颗黑痣,只是有的在左,有的在右。而在他们身后,是无数抱着襁褓的稳婆,她们的围裙都是深蓝色,上面绣着小小的慈字。
你们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们是‘慈心渡’的守灯人。男人放下枪,脸上露出疲惫,1945年那天,日军在地下室设了阴物阵,想用新生儿的魂打开鬼门,你母亲是阵眼,你和弟弟是祭品。你父亲、陈默、你婶子,还有我……我们都是奉命来破阵的。
他掀起袖子,露出和陈医生一样的莲花纹身:你弟弟的肉身当年已经没了,是你婶子用阴物续了他的魂,而我……他指着左眼角的伤疤,为了护你们,被阴物划烂了脸。
弟弟的伤口突然开始愈合,青色血管渐渐退去,莲花胎记化作一片淡红。我望着手里的吊坠,终于明白为什么它会和红袄女人的镯子一样——那根本不是翡翠,而是用阴物凝成的魂器,里面封着母亲的一缕残魂。
现在‘慈心渡’归位,阴物阵该破了。男人从兜里摸出枚手雷,走吧,去月湖公园,当年的阵眼就在湖底,只有用‘慈心渡’和你母亲的魂器才能彻底毁掉。
钟楼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弟弟握着我的手,掌心不再冰凉,而是温热的,像普通孩子一样。穿黑皮鞋的男人走在前面,军大衣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脚踝上的红绳,和四合院姨、陈医生的一模一样。
月湖的水在晨光中泛着波光,老周头的木轮车停在岸边,斗笠下露出的眼睛不再青白,而是清澈的棕色。他打开车门,里面坐着王婆和四合院的姨,两人都穿着深蓝色围裙,围裙上绣着完整的慈心二字。
该回家了。王婆笑着接过弟弟,给他戴上顶虎头帽,阴物铺子关了这么久,也该重新开张了,这次啊,咱们只接阳间的生意。
我望着湖面,想起婶子说的慈心者,非渡亡魂,乃渡人心。或许真正的慈心渡,从来不是镇压阴物,而是让每个生命都能在阳光下诞生,让每个灵魂都能有尊严地离去。而我们,作为守灯人,终将在阴阳交界处,为这人间,点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手雷扔进湖底的瞬间,湖面掀起巨浪,浪尖上浮现出无数婴儿的轮廓,他们笑着、哭着,渐渐化作光点融入晨光。弟弟的莲花胎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左眼角一颗淡淡的黑痣,像颗小星星。
姐,他指着初升的太阳,你看,光来了。
是的,光来了。它照亮了月湖,照亮了钟楼,照亮了和平路37号的铁门。而在光的深处,我仿佛看见婶子站在老槐树下,穿着干净的蓝布衫,怀里抱着个襁褓,正对着我们微笑。她的身后,是无数穿着深蓝围裙的稳婆,她们的围裙上,慈心二字闪闪发亮,像永不熄灭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