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就在坠入深渊的千钧一发之际,惟有阿尔芒好这个念头充溢着我的头脑,指挥着我的行动,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把断裂的列车修复了,断桥接通了,使火车避免了灭顶之灾。过了大铁桥,我不禁问我自己,我刚才描绘的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列车继续沿着铁路飞奔。法国的风光迎面扑来,比利时逐渐被抛到了我的身后。
阿尔芒好并不在于他的行善。在我远离阿尔芒粗壮的骨骼和发达的肌肉之后,对阿尔芒的思念,逐渐演化成虚无缥缈的云雾,我得以隐居其中,这个避难所实在是太舒服了,我就躺在他的胸口上向世界表示由衷的感激。我或许就是在他身上得到了对我的辩解,我对吕西安的爱也从他那里得到了认同。与史蒂利达诺相反,他包容了我,连同爱的重负以及由此可能产生的一切后果。阿尔芒把我消化接纳了。因此,阿尔芒的好不是通常道德承认的一种品质,而是随着我思念所至,还会在我心中激起波澜的东西,若干宁静的形象便从波澜中出现。我是通过言语感知这一切的。
史蒂利达诺、皮罗杰、米凯利斯以及我遇到的所有皮条客和流氓,即使他们在休闲懒散之时,也是衣冠得体,个个都很沉静稳重,既不板着面孔,但也不缠绵多情;即使是在享乐或跳舞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各自活动,心照不宣,不无得意地自我欣赏他们各自的男子汉气质和力量,这种男子汉气质和力量犹如痛痛快快地泡了一次油光浴,洗得他们浑身油光透亮,但也限制了他们的行为。而就在他们对面,胸脯丰满的情妇们也无不为对方油光可鉴的激情乱了方寸,也在进行自我欣赏,保持了自我形象,完全被自己的美貌孤立起来了。我真想把这些美少年扎成一束鲜花,把花束插入封闭的花瓶里面。也许一阵愤怒可以溶解孤立他们肉眼看不见的物质:只有在包罗万象的阿尔芒的阴影里,他们才会吐蕾开花,花团锦簇,他们才会为我日夜狂欢,我理想的圭亚那以此为荣。
我感到惊讶,教堂(这个词就够气派了)圣事,除个别外,全都十分隆重,告解圣事①将在礼拜仪式中占据应有的一席之地。我小的时候,忏悔已演变成可耻而阴险的长篇大论,忏悔者跪在告解室内的一张板凳上,窗口后面拖出一道阴影,几段祷祷文脱口而出;今天,告解圣事随着世上所有排场礼节在发展:若不能说是走上断头台前短暂的漫步,总可以说是把漫步扩展为海上漫游,而且一生都在神奇的地区继续漫游下去。我并不想对圭亚那所具有的诸多特性喋喋不休,尽管这些特性最终使圭亚那出现灿烂的夕阳西下景观:圭亚那迷人的夜色、那风姿绰约的棕榈、那光辉夺目的太阳、还有闪闪发光的黄金,人们在祭坛上早已再饱眼福。假如我不得不在贵世界生存下去--也许我将在那里生活,尽管这个想法不可思议--因为贵世界总算欢迎我去,但我恐怕会被憋死在里面。今天,作为好斗的赢家,我同你们签署了一项冠冕堂皇的休战书,但我总感到自己是到贵世界过流亡生活。我向往苦役营,天晓得是不是为了补赎一项我全然不知的罪行,我对苦役营一往情深,还是把我带到那里为好。我敢肯定,只有进到那里,我才能继续过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再不必为荣耀和财富牵肠挂肚,以极度的耐心,泰然处之,无微不至,做好受刑者的上刑动作。我将每天根据规定干一种劳役,这个规定只有一种权威,那就是营造一种秩序,建造并制服苦役犯监狱。我将在那里耗尽精力。我将在那里与我的朋友们久别重逢,他们会帮助我的。也许我会像他们一样被磨平了棱角,圆滑发亮。
①告解圣事是天主教圣事的一种,举行时由教徒向神父告明对上帝所犯的罪过,并表示忏悔;神父对教徒所告诸罪应守秘密,并指明应如何做补赎而为之赦罪。--译注
不过,我说的苦役营已经被废除了。因此,我希望暗地里把它重建起来,让它成为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