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口喊出她的名字了......
宋清婉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记得那个严肃的许医生,总是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有天她给一个高烧的孩子擦身,他突然递来一块手帕:用这个,干净的。原来那就是她绣了清字送给他的手帕!
5月20日。小婉今天问我为什么当医生。我差点说出因为一个女孩的梦想。清婉,我们的理想正在这片焦土上艰难生长......
日记在六月初戛然而止,后面被撕去了几页。宋清婉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若遇不测,请将医疗记录转交广慈医院宋清婉医生。她是我此生挚爱,亦是最可信赖之人。
窗外春雨淅沥,像无数细小的手指敲打着玻璃。宋清婉做了一个决定。
您要去杭州现在林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的老人,以您现在的身体状况......
订明天的火车票。宋清婉咳嗽着,却目光坚定,再帮我查查杭州圣心孤儿院还在不在。
雨中的杭州雾气朦胧。宋清婉裹紧羊毛披肩,在林修远的搀扶下走向西湖边的废墟。圣心孤儿院早已在战争中损毁,只剩半截爬满常春藤的砖墙和一座破损的圣母像。
老师,我们还是回去吧。林修远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宋清婉摇摇头,径直走向残存的地下室入口。台阶湿滑阴暗,手电筒光照出墙角一个生锈的铁柜。柜门虚掩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牛皮纸袋,每个都标着日期。
这是......林修远惊讶地拿起一个。
病历档案。宋清婉轻声说,他在这里行医的记录。
最底层的抽屉上了锁。宋清婉从怀中掏出许明远的钢笔,笔帽里藏着一把小钥匙——这是他在最后一封信中提到的:若你找到我的秘密仓库,就用钢笔里的钥匙打开它。
抽屉里是一叠照片。最上面那张让宋清婉瞬间泪如雨下——年轻的许明远穿着白大褂,身边站着扎麻花辫的她,两人中间围着十几个康复的孩子。照片背面写着:1937年冬,与小婉及痊愈的孩子们。此生最接近幸福的模样。
原来我们早就重逢过......宋清婉将照片贴在胸口,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的血迹比上次更多,像雪地里的红梅。
林修远急忙扶住她:我们得立刻回医院!
不,宋清婉虚弱却坚定地说,带我去南山公墓。
回上海的火车上,宋清婉一直望着窗外。四月的江南烟雨迷蒙,稻田如镜,倒映着灰白的天空。她膝上摊着许明远的日记本,正在写最后一封信。
明远,我终于找到了我们的合影。原来命运给过我们三次相遇:医学院的初见,孤儿院的重逢,还有战地医院的永别......
笔尖停顿,她又开始咳嗽。林修远连忙递来药片,却被她轻轻推开。
修远,帮我个忙。宋清婉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等我走后,把这个和我的骨灰一起......交给他。
1983年4月5日,清明节。宋清婉独自来到南山公墓。她穿上了那件许明远最爱的淡紫色旗袍,发间别着他送她的珍珠发夹。
我来了。她轻抚墓碑,像抚摸爱人的脸庞,这次不走了。
夕阳西沉时,守墓人发现一位老妇人靠在许明远墓前安详睡去,手中紧握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嘴角带着微笑。她的白旗袍上别着怀表,表盖内侧刻着:清婉与明远,1936年秋。
三天后,林修远按照遗嘱,将宋清婉的骨灰与许明远合葬。新刻的墓志铭摘自她最后一封信:
我们不曾白头偕老,却在每个时空相爱。
葬礼结束后,林修远整理宋清婉的遗物时,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发现一段新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