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终究成了扎进我心口的那根毒针——不是因为她天生残忍,而是因为有人教她,如何用我的爱,来编织困住我的牢笼。
监狱洗衣房的蒸汽像团浑浊的雾,裹着消毒水与霉味,钻进衣领缝里。我浸泡在冷水里的双手早已失去知觉,指节肿得像发酵过头的面团,裂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蓝黑颜料——那是给囚服上浆时蹭的。管教喊我名字时,我正用冻裂的拇指抠着袖口的霉斑,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泛灰的布料上,像极了知夏小时候偷画的。
307号,探视室。管教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铁栏杆在身后合拢时,我听见洗衣房深处传来压抑的啜泣,像极了当年产房里被抱走的婴儿啼哭。
探视室的玻璃蒙着水汽,隔着两米宽的金属台,我看见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在整理领带。他的动作很慢,指尖反复摩挲着领带夹,那是枚镶着碎钻的蝴蝶造型,在冷白的灯光下晃出细碎的光。
林女士,您好。他抬头时,我撞见一双和我如出一辙的眼睛,左眼角那颗淡褐色的痣,正随着他的眨眼轻轻颤动,我是陆承砚。
空气突然凝固。这个名字我听过太多次——知夏的手机锁屏是他的演唱会海报,沈家客厅的电视总在播他的新闻,就连监狱里的小护士也会悄悄讨论他的蝶形胎记。
您……找我有事我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右手不自觉摸向口袋里的橘子糖——那是今早管教发的,包装纸还带着体温。
他推过来一个牛皮纸袋,手指修长,左腕内侧露出半片纹身。我瞳孔骤缩——那是枚朱砂色的蝶形胎记,边缘蜷曲如新生的幼蝶,和我产前B超里孩子手腕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2003年4月15日,市第一人民医院3号产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克制的颤抖,这是护士王芳的女儿在母亲临终前交给我的。
出生证明上的林晚秋三个字被水渍晕开,父亲栏空白处贴着张泛黄的合影:襁褓里的婴儿左眼角有颗朱砂痣,旁边站着戴蓝色护士帽的年轻女人,笑容僵硬,怀里抱着另一个裹着粉色襁褓的婴儿——那是知夏出生时的尺寸。
王芳在视频里说,他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时,我看见锁屏是两个婴儿的脚印,苏曼给了她两万块,让她把男婴手环换成女婴的,还说‘反正她有沈修远,不怕没儿子’。
视频里的护士躺在ICU病床上,输氧管随着喘息颤动,脸上布满愧疚的泪痕:林女士人很好,总给我们带自家种的……可苏曼说您没娘家,养个女儿也能拴住沈先生……我对不起您,那个男孩左腕有块蝶形胎记,现在应该……画面突然被心电监护仪的蜂鸣覆盖,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探视室的墙壁间回荡。
是我。陆承砚按住自己左腕的胎记,指腹用力到泛白,十七岁参加选秀时,经纪人说这是‘上帝吻过的痕迹’。去年慈善晚宴遇见沈修远,他盯着我的痣看了十分钟,回家后我就收到匿名信,说‘小心你的身世’。
我盯着他左眼角的淡褐色斑点,突然想起知夏十岁那年指着电视尖叫:妈!那个哥哥的痣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当时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因为知夏的痣在六岁时就用激光祛除了——是苏曼坚持说影响面相。
知夏……她知道吗我摸到口袋里的橘子糖,包装纸被捏得沙沙响。
陆承砚摇头,从公文包掏出亲子鉴定报告,纸页边缘有被反复摩挲的毛边:我做了三次鉴定,结果都一样。王芳的女儿还寄来当年的护士值班表——苏曼买通了整个产科,就连给您接生的医生,都收了她的封口费。
管教在门口轻敲两下,提醒探视时间剩余五分钟。陆承砚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橘子味的包装纸在他指尖发出清脆的响:这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味道,总梦见有个阿姨冒着雪给我买糖。后来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