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拾满地狼藉,塑料布上的水顺着袖口灌进衣领。阿强想帮她扶车,右腿却被倒下的车架压到,膝盖磕在碎瓷片上
——
那是上午隔壁阿婆摔破的汤碗,母亲说
碎碎平安,捡了块带牡丹花纹的瓷片放在鱼摊角落。
痛唔痛
阿珍本能地伸手,又在触到他裤脚时缩回。阿强笑着扯起裤腿,膝盖上渗着血珠:细意思啦,以前修车时扳手砸到脚趾,指甲都翻埋。
他从车座下掏出块破抹布,随便按在伤口上,血腥味混着机油味在雨气里散开。
她蹲在那里像只淋湿的麻雀,校服裤脚全脏了,却还在仔细擦那本书。车筐里的齿轮玫瑰是今早用废零件拼的,本来想送给桥头补鞋的阿芳,但此刻看着她发梢滴下的雨水,突然觉得这朵铁玫瑰该属于这个在鱼摊守夜的姑娘。她捡起我掉在地上的扳手时,指尖划过我掌心的老茧,像鱼鳍滑过水面。
录像厅换了片子,周润发的笑声从喇叭里迸出来: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
雨水顺着骑楼的瓦当滴落,在阿珍脚边积成水洼,映着她和阿强交叠的影子,被路过的三轮车碾得粉碎。
鱼摊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灭了。黑暗来得猝不及防,阿珍惊呼一声,手中的书差点掉进水里。阿强摸出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照亮了她睫毛上的水珠,还有货架深处藏着的玻璃瓶
——
里面装着她收集的鱼鳞,在火光里像碎掉的星星。
跟我来。
阿强扯下脖子上的红围巾,裹住她的书包:带你去修灯泡,我铺头有工具。
他的摩托车还滴着水,车把上挂着的金属玫瑰在打火机的光里转动,投下齿轮状的阴影,像某种未说出口的暗号。
十分钟后,灯泡重新亮起,暖黄色的光舔舐着湿漉漉的鱼摊。阿珍看着蹲在梯子上换保险丝的阿强,他的花衬衫后背全湿了,海鸥纹身贴着皮肤,像只真正的海鸟落在潮湿的岩石上。
搞掂。
阿强跳下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下次再停电,就揾我,我铺头喺榕树头转角,‘阿辉摩托修理’,招牌有只断尾鹦鹉。
他掏出张皱巴巴的名片,边角浸了机油,印着
精通进口国产摩托车维修,兼营二手零件。
阿珍接过名片,指尖触到他指腹的老茧:今日啲鱼...
算我请你。
她转身挑了条最大的秋刀鱼,用塑料袋裹好,递过去时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摸出创可贴
——
那是母亲放在她铅笔盒里的,印着小熊图案。
阿强盯着创可贴笑了,指尖轻轻划过她掌心:傻妹,鱼摊卖鱼送创可贴,边度搵咁抵嘅生意。
他接过鱼,塑料袋的提手勒进虎口,金属玫瑰在车筐里晃了晃,齿轮片碰到名片,发出细微的响。
远处工厂的烟囱又喷出火光,这次阿珍没再喊流星。她看着阿强跨上摩托车,尾灯在雨幕里变成两朵红色的小花开往街角,车筐里的齿轮玫瑰随着颠簸轻轻摇晃,像在跟她道别。
蹲回鱼摊前,她翻开被雨水泡软的《挪威的森林》,夹在书里的录像厅票根掉了出来,背面是她昨晚写的句子:或许每个在流水线重复动作的人,心里都藏着一片没人去过的森林。
手指抚过被阿强碰过的书角,那里留着淡淡的机油味,像某种隐秘的印记。
雨水渐小,骑楼的霓虹灯在水洼里碎成光斑。阿珍数着搪瓷盆里剩下的秋刀鱼,忽然发现其中一条的眼睛特别清亮,像倒映着刚才那道短暂的火光。她轻轻摸了摸左唇的疤痕,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