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谣·椿树结

    楔子·苦楝子

    细雨如纱，笼罩着大巴山腹地的苦楝沟。十八岁的春桃，将木生的手轻轻覆在自己心口。粗布褂下，那团温热似后山溪涧中被暖阳吻过的鹅卵石，带着生命的悸动。木生，她睫毛垂落晶莹雨珠，轻声呢喃，今夜，背我过鬼愁崖吧。

    暮色渐浓，少年腰间的柴刀泛着冷光。他望向沟口那棵百年苦楝树，记忆如潮水漫涌——七岁那年，春桃正是被竹筐从这棵树上吊下。筐中蜷缩着十岁的她，身旁半块硬饼与一张血书，写着小女春桃，愿入沈家为媳，从此生死由命。

    2

    竹筐里的新娘

    光绪三十年，两岁的木生被母亲用破棉絮裹着坐在门槛。父亲与壮汉们将粗麻绳系在苦楝树上，竹筐缓缓升起，筐里穿红袄的小人儿，麻花辫沾着草屑，正用袖口擦拭泪水。这女娃命苦，母亲塞给他一块烤红薯，你爹五斗粟米才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她，日后她是你媳妇，要护着她。

    春桃初次抱木生时，不慎将他摔在灶台边。他膝盖渗血，攥着她裤脚大哭，而她却望着山尖出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直到父亲抄起笤帚，她才惊醒，慌忙将他搂入怀中，用带着槐花清香的粗布围裙，轻轻拭去他的眼泪：别哭，往后给你摘野枣吃。

    那年冬夜，狼嚎撕裂苦楝沟的宁静。木生发烧说胡话，春桃跪在灶台前熬姜汤。窗外狼嚎逼近，她抄起沾着干辣椒的木棍抵住木门。当狼爪抓挠声愈发急促，她看着木生通红的小脸，毅然举起姜汤瓦罐砸向窗户。碎瓷惊走恶狼，姜汤却烫伤她的脚背，她却笑着抱他至窗前：瞧，狼被打跑了，以后我都护着你。

    3

    青石板上的脚印

    木生十岁时，春桃已出落成十六岁的少女。每日天未亮，她便背着竹篓采药，归来时鬓角常沾野菊。木生跟随她攀爬后山，见她镰刀割艾草，裤腿卷起，小腿布满荆棘划出的血痕。疼吗木生蹲下轻吹她的伤口。春桃笑着弹他额头：小屁孩，懂什么叫疼

    那日午后暴雨突至，两人躲进岩洞。春桃倚着石壁小憩，木生望着她被雨水浸透的衣裳发呆。衣襟晕染的深紫色，恰似后山凋零的杜鹃。他想起去年村里后生偷看春桃，被父亲打断两根肋骨，不禁说道：春桃，别穿这件衣裳了。春桃睁眼，雨水顺着下巴滴落：小傻子，这是我唯一的新衣裳。

    当夜，木生偷入柴房，用攒了三月的零花钱买来蓝布，在煤油灯下笨拙裁剪。指尖数次被扎出血珠，滴落在布料上如红莓点缀。次日清晨，他将歪扭的衣裳塞给春桃便跑。春桃展开布料，看着针脚，笑着落下泪来。那日，她身着新衣采药，蓝布随风飞扬似流云，猎户们见状竟忘了追逐猎物。

    4

    鬼愁崖的月光

    十八岁的木生，初次在梦中与春桃相遇。他背着她走过鬼愁崖，崖下雾海深邃。春桃的发丝拂过他脖颈，如同后山野蕨草轻挠。她在耳畔低语：木生，跳下去吧，我们无需再回苦楝沟。惊醒时，他发现手中紧攥着春桃的红头绳，满心怅然。

    那日傍晚，春桃在苦楝树下塞给他油纸包：县中学招生榜在城隍庙，你去瞧瞧。包里是她攒了三年的银角子，还有半块发硬的桂花糕——去年中秋从县太爷宴席偷来的。木生望着她泛青的眼窝，想起上月她深夜去镇上缝寿衣，归来时脚磨出血泡，坚定道：我不走，要在家种地，娶你。

    春桃脸颊绯红，扬起的巴掌悬在半空。远处母亲唤吃饭的声音传来，她转身离去，辫子轻扫过他手背，似受惊的小蛇。中秋前夜，土匪闯入苦楝沟。他们打着劫富济贫旗号，抢走粟米，盯上春桃。木生见土匪头子冒犯春桃，柴刀挥出，刀刃划过那人手臂，鲜血溅在春桃蓝布衣裳，如绽放的山茶。敢动我的女人！木生声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