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事,花圈上的奠字被风吹得翻了个面。
处置室传来砸东西的响动。沈念安摸到更衣室时,铁皮柜第三格果然被人撬过。她的白大褂兜里塞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的糨糊还没干透。
纸袋滑出来的瞬间,沈念安闻到了茉莉花香。五年前城中村十元三把的劣质香,混着周予淮衬衫上的汗酸味,在那个梅雨季发酵成某种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甲方周予淮,乙方林妍...合同上的打印字突然模糊起来。沈念安抹了把脸,发现手指在抖。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把假结婚协议五个字烙在墙上,像个狰狞的符咒。
第三条用红笔圈着:乙方需配合甲方完成遗产继承手续,所获款项三七分成。沈念安想起周予淮老家那栋快塌的土坯房,去年暴雨冲垮了东墙,他瘫在床上的老爹是举着尿壶被邻居拖出来的。
走廊突然炸开声尖叫。沈念安冲出去时,看见林妍光着脚往天台跑,旗袍后摆撕成了烂布条。两个保安追着她,对讲机里滋啦响着院长的咆哮:拦住!媒体车到门口了!
沈念安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门。霉味混着尿骚气扑面而来,台阶上散落着烟头和用过的针管。她在三楼拐角处找到周予淮时,他正蜷在废弃的担架车上啃苹果核,手腕上的留置针回血了半米长。
解释。合同摔在他胸口,惊起群绿头苍蝇。
周予淮的喉结动了动,苹果核掉在积水里:老爷子年初走了。他扯开衣领,露出脖子上挂的银锁片,临终非要见孙媳妇,说不见就不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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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安想起那个总蹲在村口磨镰刀的老汉。有年暑假她去送降压药,老汉从炕席底下摸出个银镯子,非说是祖传的:等予淮出息了,打对金镯子配这个。
所以找她演戏沈念安踢开脚边的葡萄糖瓶子,肝癌也是演的
周予淮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里漏出的血点子溅在合同上。他摸出个磨花的怀表,表面裂得像蜘蛛网:打开。
沈念安掰开表盖时,霉味冲得她倒退半步。泛黄的相片上是她大学演讲时的侧脸,周予淮的剪影缩在礼堂角落,手里攥着瓶没送出去的矿泉水。日期是分手后的第二百天。
每天往这表壳里塞片茉莉。周予淮的指尖划过生锈的铰链,后来肿瘤科的老孙说,这玩意辐射大...他突然笑出声,比哭还难听,你看,连快死都要算计我。
楼下的骚乱声突然逼近。沈念安拽起周予淮往楼上跑时,发现他轻得像捆晒干的玉米杆。天台的铁门被晒得发烫,林妍的哭声混着风声灌进来:让他出来!不然我跳了!
沈念安反手锁上门。周予淮瘫在水泥地上喘气,从裤兜摸出盒皱巴巴的红塔山。打火机咔哒了七八下才冒出火苗,烟头亮起的瞬间,沈念安看见他腕子上有圈发白的印子——和当年她送的那块夜市地摊表严丝合缝。
林妍他哥是放贷的。周予淮吐着烟圈,那年老爷子做支架手术,借了八万。他忽然抓起沈念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十分利息,滚到现在...烟灰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沈念安触电似的缩回手。她想起大四那年陪周予淮摆地摊,城管来了他扛起货箱就跑,留她对着满地发卡发呆。后来他在电话里说:沈念安,跟着我你只能吃一辈子土。
蝉鸣突然停了。林妍的哭喊变得真切起来:周予淮你不得好死!说好演戏,你他妈真把房本改她名...沈念安猛地转身,合同在风里哗啦啦响——附件里的房产过户证明,赫然签着她生日。
楼下传来气垫床充气的声响。沈念安扒着天台边缘往下看,消防车的红蓝光晃得人眼晕。林妍的金色高跟鞋挂在水管上晃荡,像两把摇摇欲坠的镰刀。
当年你说要给我个家。周予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