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里空落落的,却没来由地相信,半个月后,他又会带着一身尘土和满眼的笑意,出现在巷口。
谁能想到,这一别,就是五十年的死寂。
第一个星期,我每天下班都去厂办问,有没有周明的信。门卫大爷从一开始的耐心,到后来的不耐烦。第二个星期,还没消息。我心里开始打鼓,骑车去机械厂问。厂长一脸错愕,说根本没有派周明出差学习这回事。
天塌了。
我抱着两个咿咿呀呀的孩子,冲进派出所报案。接待我的民警是个小年轻,在本子上登记了半天,最后抬头说:大姐,成年男性失踪,情况复杂。多半是自己不想过了,跑南方发财去了。过几年,说不定就回来了。
不可能!我尖叫起来,声音劈了叉,他走的时候连换洗衣服都没带!家里还有两个吃奶的孩子!
民警叹了口气,让我回家等消息。
公婆听到消息,双双病倒。婆婆本就有心脏病,这下一病不起。公公一夜之间愁白了头。我白天要去纺织厂三班倒,中午休息的一个小时,要飞快骑车回家给公婆熬药喂饭,晚上拖着灌了铅一样的身体,哄两个哭闹不止的孩子。
纺织厂的工资根本不够用。最难的时候,我同时打三份工。下了纺织厂的夜班,凌晨回家睡两三个小时,天不亮就去早市帮人杀鱼刮鳞,赚点零钱。白天抽空去给一家小服装店锁边,缝纫机踩得飞快,手指被针扎出血是常事。周日稍微空闲,就去工地帮人筛沙子,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
邻居们看我可怜,也劝过我。小满啊,周明怕是回不来了。你还年轻,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找个合适的,搭伙过日子吧。
我每次都摇头,眼圈红红的。他会回来的,周明不是那样的人。
我心里也怨过。特别是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周平突然发高烧,浑身滚烫。我摸遍全身,只有几毛钱。我用破旧的雨衣裹紧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上的卫生院跑。泥泞的路滑得厉害,我连着摔了三跤,自己摔破了膝盖不觉得疼,只怕摔着孩子。
到了卫生院,医生说是急性肺炎,要立刻住院。可我连挂号费都凑不齐。我抱着滚烫的孩子,跪在值班医生面前,一遍遍地说:求求您,救救孩子,钱我一定会还上,我给您打欠条,我给您做牛做马都行!
医生叹了口气,破例先收了孩子。
那一晚,我就守在儿科病房外的走廊长椅上,听着里面孩子的哭声和仪器的滴答声,看着窗外瓢泼的雨,第一次撕心裂肺地恨周明。你去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你的儿子在发烧你知不知道你的妻子快要撑不下去了
可第二天早上,看到周平烧退了,小脸虽然苍白,却安稳地睡着,我又心软了。我想起周明把他高高举过头顶时,孩子咯咯笑的模样,想起他笨拙地给孩子换尿布时的认真。我擦干眼泪,在心里对自己说:林小满,你得撑住。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为了等周明回来。
他一定会回来的。这个念头像一根钢筋,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生活。
三年后,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他们都是带着遗憾走的。婆婆临终前,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浑浊的眼睛一直看着门口。我知道,她在等儿子。公公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像鸡爪一样。小满……别等了……找个……好人……
爸,我打断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周明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的。
我在公婆坟前,种了两棵小松树。像守着两个无声的承诺。
周平周安上了小学,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那几年,纺织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还是倒闭了。下岗那天,我站在厂门口,看着锈迹斑斑的大门,心里一片茫然。我拿出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积蓄,又找亲戚借了点,在巷口盘下了一个小小的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