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抢滥杀祸害穷苦百姓。然而尽管如此,杀毕竟是杀,血洗劫掠大户多了肯定也少不了会结仇,按照江湖社会的规钜,有仇必报,只要不曾被斩尽杀绝,其侥幸留下来的家人或后人必定要设法报仇,于是冤冤相报就没完没了。历朝历代,莫不如此。
应该是在师傅十二岁的那年,临近旧历新年的一天,在山上担任库管的他亲叔马岳青,为着备办年货,一大早便带上几个弟兄欲去山下十几里外的集上赶集,正要出发的时候恰好被师傅兄弟俩看到了,当时是马佐良哭着闹着要跟着去集上看热闹,马岳青实在拗不过,只好将他兄弟俩都带着去了。尽情玩乐了一天,待到这一行人傍晚时分回到山上的时候,却发现山上寨子被仇家血洗了。从寨门口一直到议事堂,到处是破枪杀的尸体。师傅他爹马岳城,娘马杨氏,还有一个尚在吃奶的妹妹,一个不剩,全部被杀。那场景真叫一个惨!
悲伤也罢,愤怒也罢,总归还是要感谢老天爷保佑这俩兄弟躲过了一劫,没让他马岳城彻底断后。
无论怎样,侥幸活着的还要继续活下去。马岳青只好带着留下来的这几个人七手八脚掩埋了死者,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下山后,选择了向当时的绥远将军丰绅投诚。当时清庭有规定,为了诱使遍地土匪归顺,对主动投诚的或者是被招安的一律善待,并设法提供生路,于是几经辗转,被弄到了唐廷枢的开平矿务局,马岳青被安排做了个管事,其他几个人也都进行了安置。兄弟俩跟着亲叔,日子慢慢走向了正常。没多久马岳青又被外派至察哈尔,为矿务局办理运输,手头也渐渐宽裕起来。这时候,马岳青开始安排他兄弟俩入学读书。进的还是当地的教会学校,接受的是讲求博爱的新式教育。师傅记得,那时候叔叔马岳青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去想着报仇!冤冤相报永无止境!在这同时,马岳青也在煞费苦心设法清除他们深埋在心中的仇恨种子,反复灌输冤冤相报害人害己并且永无止境的观念,告诉他们,只有忘记过去,走出仇恨的阴影,才能重新开始,世代平安。
已经长大成人的俩兄弟,当时满心希望是能当兵入伍,至于为什么,却从来没有明说。但马岳青心里却是一本明账。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只好托关系将他兄弟俩送到了北京。原打算是赁个店面,让他俩做点生意安个家,但师傅马佐安却是执意不肯。恰好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清政府建立巡警部,任命徐世昌为首任尚书总管警察事务大臣,广泛招收巡警,于是师傅便入了巡警这行,弟弟马佐良做起了生意。也就是在师傅他兄弟俩到北京一年后,刚刚算是立住了脚跟的当儿,叔叔马岳青和新婚妻子在察哈尔家中被杀。凶手是谁不知道!从哪里来又逃向了哪里什么时候又会突然再次出现统统不知道!惟一的线索就是在叔叔家装衣服箱子底,发现了一块羊皮,应该是从羊皮水囊上面割下来的一块,上面烫有一个琛字。羊皮似乎是有些年头了,很像是以前运输商队赶大车的把式常背在背上或挂在车头的那种。据说师傅处理完叔叔家的后事,只把这块羊皮揣在了衣袋里带回了京城,别的啥也没拿。
师傅跟我说:打从他记事时起,那种被追杀的恐怖就像影子一样始终跟着他,不论在任何时候,也不论身在何处,真正是如影随形,怎么样都摆脱不掉。所谓宿命恐怕就是这样,在你上辈子上上辈子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你无法躲避,无处可逃。
正胡思乱想着,一抬头,石鼓胡同到了。紧蹬几脚,眨眼便瞅见了师傅宅子的大门,一蹁腿儿,下得车来。奇怪的是,今天的大门紧闭,平时师傅如果在家,大门一般都是虚掩着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胡同里的行人极少,除了时不时掠过的嗖嗖小股风声,四下里显得很是幽静。
我架好脚踏车,上了门前台阶,正要举手敲门环,吱一声门自己开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