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来的是马佐良店铺的掌柜恩泰。看神色慌里慌张,一张胖脸皱成了个包子。我先就吃了一惊。这恩泰是满族人,祖传的字画古董鉴定方面专才,平日守在店里几乎片刻不离,这会儿怎么有空跑到这里串门来了
你可算来了,你师傅等你半天了。赶紧进去吧!恩泰急急忙忙地说道。
到底怎么了您今儿咋溜这儿来了我一把扯住他袖子,想先问个明白。
没曾想恩泰一反手,挣脱了我的手,然后反倒是拽着我的胳膊肘往门里送,一边嘴里直叼叼:啥也甭问,进去就全明白了!这哪是三言二语的事儿!我进门了,他却猛一转身,两条小短腿紧着一阵捯腾,一眨眼的功夫就拐过墙角没影了。
我越发感觉奇怪了。
这恩泰精得像猴子,但却对马佐良忠心耿耿。每次马佐良外出进货收玩意儿,店里的生意就全都归他打理,而他又确实能把个店铺里里外外拾掇得井井有条。说他是半个老板,此话并不为过。我跟师傅去过店铺几次,每回都是这恩泰迎来送往,点头哈腰,满脸堆笑,一口的京片子挠痒痒似的挠得人通体舒泰。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敢多想,赶紧迈步朝里走。
宅子里静得瘆人,昏黑一片,只平时我住过的西厢房里亮着灯。远远的就闻到一股子烟味,是那种呛倒牛的关东烟的味道,劲道十足,我知道肯定是师傅在那里抽个不停。
果然,我刚走到院子中间就听到师傅的声音:是少闻来了声音混浊而又嘶哑,全没了平日的那种沉稳和厚重。
嗯呐!师傅,是我来了!我紧走几步,抬脚进了西厢房。
刚进门我就惊在了那里,双脚像被钉子钉住了似动弹不得。
就见地下躺着个人,白衣灰裤,身子向右侧蜷曲,像是被紧紧地捆绑着,但又看不见绑绳;昏黄灯光下,手和脸,但凡露出来的地方都成了黑紫色,被白衣一衬,黑白分明,更是异常扎眼。尽管那张脸已经扭曲抽搐得变了形,但还是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这人是马佐良。
显然,人已经死了。死相难看,肯定是非正常死亡。
自打入了刑警这行,虽说时间不长,但我跟着师傅马佐安也勘察过不少凶案现场,被害人的尸体见过许多,各种各样的死法都有,甚至包括一些半腐的,然而像眼前马佐良这样死得如此恐怖的还从未见过。你看那他嘴巴张开,下巴像被一种力量拉扯着扭向左边,像是死的时候经受过极度的痛苦,厉声残叫直至下巴变形。还有那双原本挺漂亮的眼睛,这会儿竟然也是暴突出来并且大睁着,只是已见不着黑眼珠子,只剩一团惨白了。
我感觉着背上直冒凉气。
一个多月前还见到他马佐良嘚啵嘚啵耍嘴皮子穷白话,神气活现的,这会儿竟然成了这样,是不是师傅说的那个如影随形的东西果真又寻到这儿来了想到此我情不自禁地瞄了眼师傅,见他坐在坑沿上,衣服扣子都已经扯开了,敞着怀,脸色铁青,严肃得吓人。
但人怎么会死在这儿又怎么让躺在地下看情形似乎是进门后直接倒毙在地上,死时经受过一番痛苦挣扎,所以才会抽搐成那样,死后尸体应该是没有被动过。像是中了什么毒毒发正好是在这屋里我心头刹那间闪过一连串的疑问。
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我朝前迈了两步,弓身问道:师傅这……
师傅左手一抬,像是要止住我的提问:啥也别问!你现在速去水车胡同,把郁潜斋郁老爷子请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请!又用握着烟袋的右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这事先别告诉他老人家。
那……要不要我先回厅里叫辆车因为平日里若有需要请郁老爷子,都是厅里派车去接的。郁老爷子明面上是位坐堂问诊的老中医,实则是位高人,常被师傅请出去到案发现场帮着一起勘验尸体,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