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把枪,尽管大张着机头,但枪的型号不一,甚至好像还有二三把短的鸟铳,枪管子很粗的那种。
把马留下,人滚蛋!不然就要你狗命!
好了,这下听清楚了,对面发出的这声音嘎脆嘎脆,清亮清亮的,还带着奶气,分明就是一群娃娃。江湖上统称其为奶匪,都是些野孩子。由于时局混乱,这些无家可归的半大孩子纠结在一起,偷窃扒拿,竟然也成了拿枪的土匪。说起来,不过也就是为了能吃上一碗饭。
对面的马扑扑打着响鼻,呼出的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幻化成了一团团白雾。有马蹄子踏击地面的声音,闷闷的,让人听了心焦。
这娃娃音太像是自己小时候了。尽管自己是东北大碴子口音,对面这声音是关中方言,但那种奶里奶气的味道却是一致的。脆生生的透着血性,稚嫩中含着杀气。自己和弟弟的童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下马滚蛋,那是不可能的。交出马,这帮浑小子未必就会放过你。如果要开枪,凭师傅的枪法,一二十米的距离,一枪击毙发出吼声的那个娃娃,也是没啥问题的。但师傅不会对着曾经的自己扣动板机。而且,这么一大帮熊孩子,个个枪口冲着自己,乱枪一响,不知道会有哪颗子弹击中自己。
也是急中生智。
对面的一大帮是一字排开的,围成了个半圆形,马和马之间是有距离的,尽管距离很小。
老巴子,你他妈的快开枪啊!师傅朝着右侧河堤下突然高喊了一嗓子,同时伸出左手朝着那个方向一指。就在那帮熊孩子齐刷刷侧过头去的一瞬间,师傅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猛抖缰绳,那马像离弦的箭似的,嗖的就从对面两匹马的间隙处,冲了过去。
待那群熊孩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师傅的马已经蹿出去有几十米远了。
啪啪……,背后的枪声响了起来,子弹挂着哨音从耳边掠过。猛然间左腿小肚子上一热,像被什么东西往前重重推了一把,师傅明白,这是左腿中弹了。
幸好已经离城东门不远了,又是下坡,打马狂奔,功夫不大就冲到了城门前。也是师傅命不该绝,此刻刚过五更,正有一队迎新娘的马车队伍要进城。估计是接亲的人打点了守门的警卫,那城门开了大半扇,一辆辆披红挂绿,高挑着喜字灯笼的马车,正闷声不响的往城门里行进着。师傅赶紧混进排在最后的马队中,不慌不忙的进了城。乘着马缓步慢行,师傅解下裤腰带,绕着棉裤,用力将伤口绑扎住。其实那时候,伤口的血已经跟棉裤凝结到了一起,就是不绑扎,也不会再大垦流血了。
强撑着抵达客栈正门,正瞅见值夜的伙计在门口倒洗脸水,师傅只用力叫了一声伙计!……就眼前一黑,栽落到了马下。
假如那帮浑小子有我当年一半的枪法水平,这会儿我怕是已经喂了野狗了。师傅悻悻的说道。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