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虫王戏惊变
柳三爷拄着枣木拐杖站在村口,沟壑纵横的脸被暮色染成古铜色。
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柳树半面枝桠焦黑蜷曲,活像被雷火舔过的残香。
七天前树冠还遮着半亩阴凉,眼下枯叶落得精光,露出枝干上密密麻麻的虫眼。
三爷爷,张老爷家的管事又来催租了。二栓子蹲在树根上,手指抠着树皮裂缝里蠕动的青虫,说是要收虫王税,每户再加三斗麦子。少年声音发闷,喉结在麦色的皮肤下滑动,像颗卡住的枣核。
暮色里飘来艾草燃烧的苦香,土地庙方向腾起灰白烟柱。柳三爷数着烟里翻飞的黑点,那是早该南迁的蝗虫。
拐杖头重重戳进松软的泥土,凑钱请戏班,明日唱虫王戏。
铜锣声撕开晨雾时,十二口朱漆箱子已摆在打谷场。画着绿脸虫王的神牌供在正中,班主甩着水袖开腔:二月二,龙抬头,虫王爷睁眼...唱词被突如其来的闷雷截断,西北天际黑云翻涌如泼墨,豆大的雨点砸在描金戏服上。
二栓子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了谷仓。他低着头,眼睛警觉地四处张望,脚步尽量放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麻袋堆后面却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那声音像是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暗处蠢蠢欲动。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手心冒出了冷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磨得锋利的铁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是他唯一的依靠。屏住呼吸,他猛地掀开了遮盖着的草帘。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令他愣住了——成千上万只蝗虫如同潮水般轰然炸开,密密麻麻地扑向四面八方。
它们的翠绿色翅膀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在空气中刮起了一阵腥臭的风,直冲鼻腔,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少年没有退缩,而是咬紧牙关,径直扑进了这片蝗虫组成的云团之中。
他的身体被那些疯狂拍打翅膀的小东西撞击着,脸上、手臂上都留下了一道道黏腻的触感。
这种感觉让他瞬间回想起了去年冬天饿死的妹妹。
那时候,她躺在冰冷的炕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胳膊细得像一根干柴,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如今,这些蝗虫带来的恶心与恐惧,又一次勾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让他的胸口隐隐作痛。
二栓子嘴里呢喃
妹妹,不怕不怕,阿哥会保护你的
土地庙前,柳三爷将桃木剑刺进祭坛。羊血顺着龟裂的陶碗流到虫蝗永避的黄符上,把永字染成暗红。
八十斤重的青铜罄突然自鸣,供桌底下钻出成串蝼蛄,抬着半片柳叶的蚂蚁队伍正越过门槛。
不知是谁,声音颤抖着喊出了三爷!神像!这一声惊呼打破了庙宇中的寂静。
2
神像之谜
泥塑的土地公面颊裂开细纹,眼珠扑簌簌掉下彩漆。狂风卷着沙粒灌进庙门,供桌上的蜡烛齐刷刷拦腰折断。
柳三爷站在那里,他的目光低垂,注视着自己掌心接住的那一滴凝固的蜡泪。
这滴蜡泪滚烫无比,不仅灼伤了他的皮肤,更在他的手心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那些因高温迅速生成的水泡逐渐蔓延开来,颜色从透明渐渐转变为浑浊的黄色,仿佛预示着某种不祥之事即将发生。
他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压迫感,像是命运之手正缓缓向他逼近。
都回去吧,记住
神像之事莫要声张。
柳三爷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二更梆子敲到第三声时,张百万宅院后墙闪过几点火星。
管家提着灯笼照见墙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