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把额头的冷汗,攥紧怀里的银镯子——这是今早从沉尸身上撸下来的,等天亮送到黑市,够给瘫子媳妇抓半年的药。
莫怪莫怪,借您件衣裳换口饭吃。他对着棺材作了个揖,竹篙往礁石上猛力一撑。水花溅到后颈时,他突然僵住了。那水珠不是凉的,反倒带着股尸油般的温热,黏答答顺着脊沟往下爬。
雾气就是这时候漫上来的。江面浮起一层惨白的膜,连浪涛声都闷得像蒙在鼓里。黄老四摸出酒葫芦灌了一口,烈酒烧得喉咙发痛,却驱不散骨缝里渗的寒气。船身猛地一震,棺材盖滑开半寸,露出里头泡胀的尸首——竟穿着汉代曲裾深衣,腰间玉带扣刻着螭虎纹。
后生仔,搭船否
苍老的声音贴着耳根炸响,黄老四险些栽进江里。三丈开外不知何时多了艘楼船,桐油剥落的船身上爬满藤壶,桅杆光秃秃的像根死人腿骨。船头立着个戴高冠的老者,广袖被江风鼓成两片招魂幡,青白的脸皮上浮着层水锈。
今夜阴兵借道,活人避让。黑棺里突然传出闷响,惊得黄老四汗毛倒竖。他这才看清楼船甲板上挤满乘客,个个面色如生,可衣襟下摆都在滴水,绣着云雷纹的锦缎泡得发黑。最骇人的是他们的眼睛,瞳仁蒙着层灰翳,齐刷刷望向西北方——正是汉代苍梧郡治的方向。
舢板突然自己动起来,朝着楼船靠拢。黄老四发疯似的划桨,可竹篙每次插入水中都像戳进棉花堆。怀里的银镯子开始发烫,雕着凤首的接口处渗出黑血,转眼凝成个篆体的葬字。楼船传来编钟声,调子正是出殡时唱的《薤露》。
来同往兮——老者的手搭上船舷时,黄老四瞥见他袖中游出一串水蛭,这才惊觉楼船根本没有倒影。黑棺突然整个竖起来,尸首的手爪穿透木板,死死钳住他脚踝。腐臭的江水漫过口鼻时,他听见最后一声编钟响,西北天际亮起盏引魂灯,灯笼罩子上赫然绣着螭虎纹。
七日后,下游渔村捞起艘空舢板。舱底的黑棺不翼而飞,只留下半截汉代玉带扣,扣眼还勾着几缕灰白头发。而罗泊湾的老船工们都说,如今夜雾浓重时,能看见艘双体楼船逆流飞驰,船头多出个戴斗笠的摆渡人。他脚边伏着口黑棺,棺缝里不时伸出青紫的手,往江面撒下沾血的银箔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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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覃塘阴桥》
七月初七寅时三刻,雷砸在村口老槐树上时,秀姑把染血的铜钱塞进阿旺掌心:接生婆说胎位不正,得去县里请洋大夫。她惨白的脸映着烛光,汗湿的发丝粘在额角,走古桥近二十里,可雷雨夜的桥……
管不了那么多!阿旺抓起斗笠冲进雨幕。铜钱硌得掌心生疼,这是秀姑从娘娘庙求来的护身符,穿钱的朱砂绳浸透香灰,说能辟百邪。
闪电劈开云层的刹那,他看清桥头景象——青石板上浮着层幽蓝的雾,半截残破战旗插在石缝里,旗面焦黑的龙纹竟在雨中扭动。阿旺咽了口唾沫,抬脚踏上桥面。这一步下去,湿滑的青砖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踩进刚熄火的砖窑。
金铁交鸣声从地底钻上来,混着雷声竟成战鼓调子。阿旺低头避雨时,瞥见水面倒影里密密麻麻的靴尖——可抬头四望,桥上分明只有他一人。怀里的铜钱突然发烫,隔着粗布衫烙得胸口皮肉滋滋作响。
借过。
沙哑的嗓音擦着耳根划过,阿旺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一队虚影正从桥那头列队走来,残破铠甲上凝着黑紫色的血痂,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磷火。为首将领的断矛上挑着颗骷髅,下颌骨开合间溢出焦油般的絮状物。
阿旺贴紧桥栏,腐臭的阴风卷着沙砾往口鼻里灌。那些东西穿过他的身体时,怀里的铜钱应声碎裂,朱砂绳化作腥臭的血水流淌指缝。他这才看清桥面每块青砖都刻着名字,最心那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