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嘴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生锈的铜钱牙。四周骤然静了,无数张焦黑的面孔从店铺里探出来,纸扎的眼珠齐刷刷钉在他身上。
陆老三尖叫着抛出一把纸钱。漫天飘飞的冥钞遇风即燃,青绿色火苗舔上木质骑楼,整条街瞬间陷入火海。焦尸们在烈焰中手舞足蹈,皮肉劈啪作响的声音竟与三十年前那场大火的传闻重叠。他跌跌撞撞扑向街口的古井,却见井沿密密麻麻贴满当票,最早那张墨迹未干:今典当陆老三魂魄一具,当期永世。
五更鸡鸣时,打更人在老槐树下捡到个鼓囊囊的包袱。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五十个金箔叠的元宝,底下压着匹纸马,马背上用朱砂画了个扭曲的人形。而大圩镇口贴了半月的追债告示,不知被谁换成了陆老三的工笔画像,只是画中人眼眶空洞,嘴角却挂着纸钱灰烬拼成的笑。
自此夜行人都绕开老街走,但总有人赌咒发誓,说每逢大雾夜,能听见陆老三的声音在雾里讨饶。更邪门的是,镇上赌坊每日开门时,门槛缝里总会渗出几滴腥臭的蜡油,混着烧焦的纸灰,在地面汇成个歪歪扭扭的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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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平天魈踪》
赵顺子把最后一把盐米塞进裤腰时,山雾已经漫到脚脖子。他摸了摸怀里的红布包,里头裹着三枚袁大头——这是给娘抓药的救命钱。采药人老吴头说过,平天山北坡的断肠草能治痨病,只是那地界邪性,十个进去九个回不来。
顺子哥!顺子哥!
脆生生的呼唤惊得他差点摔了药篓。这声音分明是村东头李寡妇家的小翠,可那丫头三天前刚被镇上张老爷抬去做妾,怎会出现在深山老林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爬,他想起老吴头的叮嘱:山魈善学人声,闻声莫回头,阳火一灭命难留。
雾更浓了,像是有无数只湿冷的手在扒拉后颈。前方树影里晃着个窈窕身影,桃红夹袄水绿裙,发间别着朵白山茶——正是小翠平日的打扮。可那山茶花蕊里渗着黑汁,滴在肩头竟把布料烧出焦痕。
这边走呀。假小翠的声音掺了砂砾般的杂音,指爪从袖口探出半寸,暗红如生锈的铁钩。赵顺子攥紧盐米袋子,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没应声。那东西引着他往左岔道去,腐叶下隐约露出半截白骨,腕上还套着褪色的红绳——是去年失踪的樵夫王二狗!
山道陡然变陡,雾中传来湍急水声。赵顺子突然刹住脚,腰间盐米袋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雪白的颗粒在身后连成一道断续的线。假小翠猛地转身,桃红夹袄嘶啦裂开,露出青灰色兽皮,赤目暴突如两盏血灯笼:回头看看你娘——
这一嗓子直往脑仁里钻,赵顺子半边身子已经扭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红布包突然发烫,袁大头上的鹰洋图案烙得胸口生疼。他猛地惊醒,扬手将盐米撒向身后。
惨叫声炸响的瞬间,浓雾裂开道缝隙。赵顺子连滚带爬扑向右侧,原先的山道竟是万丈悬崖!崖边歪脖子树上挂满破布条,全是失踪者衣裳的残片。盐米落地处腾起青烟,焦臭味里混着野兽的哀嚎。
五更天时,赵顺子摸着满身擦伤撞开家门。娘亲的咳声从里屋传来,他哆嗦着掏出红布包,三枚银元已化作漆黑的兽齿。院墙外忽地响起敲窗声,油灯照见窗纸映出个佝偻影子,头顶生着两枚尖角。
第二日上山的猎户说,北坡老松树下散落着新鲜盐粒,断崖边多了串人形焦痕。而赵家灶膛里那包断肠草,熬出的药汁猩红如血,在陶罐里咕嘟了三天三夜也不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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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罗泊鬼舟》
三更梆子响过三声时,黄老四的舢板正卡在罗泊湾的漩涡里打转。船头那盏气死风灯忽明忽暗,照得舱底那口黑漆棺材泛出幽幽青光。他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