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我的心,又一次无可抑制地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我知道他在找谁。那个名字,即使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也常常会从他唇边无意识地溢出。
果然,他微微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最终停留在我身后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再次翕动,模糊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唤出了那个名字:凝…雪……
喉头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的感觉直冲鼻腔,眼眶一阵灼热。我强行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温柔平和的语气,柔声对他说道:夫君,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凝雪表妹……她……她前几日不慎偶感了些风寒,怕病气过了给你,所以……所以这几日便没有过来探望。
这是一个拙劣的谎言。苏凝雪并没有生病,她每日都会派丫鬟来问讯,甚至好几次想亲自过来探望,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拦在了外面。我只是……只是自私地希望,在他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我,这个名正言顺守在他身边的妻子,而不是那个占据了他心房的女子。这一点小小的、卑微又可怜的私心,是我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丝慰藉。
他似乎没有完全听清我的话,又或许是身体太过虚弱,无力做出更多的反应。他只是轻轻阖上了沉重的眼皮,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仿佛陷入了什么令人不安的梦境,亦或是……对我的话感到了失望
接下来的几日,我几乎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边。亲自为他喂药、擦洗身体、处理伤口渗出的秽物。他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神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清醒的时候,他总是异常沉默。大多数时间,他只是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头顶明黄色的帐幔,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努力地想要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尝试着和他说话。我说起我们刚成婚时的一些趣事(尽管那些趣事在我看来充满了苦涩),说起京中最近发生的奇闻异事,说起父亲母亲捎来的问候和担忧,说起府中一切安好……但他总是没什么反应,最多只是极轻地点点头,或者从喉咙里发出一两个模糊的单音节作为回应。
只有在我不经意间,或者说是刻意提到苏凝雪时,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才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一圈极淡的波纹。
凝雪……她……身子还好吗他会这样问,声音依旧虚弱得像游丝,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表妹很好,能吃能睡,只是有些担心你,清减了些。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掩盖住心底翻涌的酸楚。
听到我的回答,他便不再说话,只是会缓缓地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窗外,正对着那株苏凝雪亲手栽下的红梅树。此刻虽是寒冬,梅树早已凋零,只剩下虬结的、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顽强地挺立着。他会望着那株梅树,久久地出神,眼神悠远而怅惘。
data-faype=pay_tag>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那个喜欢梅花傲骨凌霜的女子,在想那个曾在梅树下为她执笔画像的午后。那幅《寒梅图》,至今还端端正正地挂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画上的女子,清丽婉约,眉眼间带着淡淡的愁绪和惹人怜惜的脆弱,正是苏凝雪年轻时的模样,栩栩如生。
而我呢我只会笨拙地为他缝制衣衫鞋袜,打理府中繁杂的庶务,替他应付那些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我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装下他一个人。而他的世界,却那么广阔,广阔到可以容纳家国天下,可以容纳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也可以……容纳下另一个女子刻骨铭心的爱恋和牵挂。
心口的钝痛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并且在慢慢地、残忍地收紧,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