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几乎要窒息。
五
沈修竹的身体,终究是没能抵过命运的无情。边关的苦寒、战场的残酷、以及那一身几乎致命的重伤,早已如同蛀虫一般,一点点掏空了他曾经强健的根基。这一次的重伤,更是雪上加霜,压垮了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支撑。
太医的叹息声越来越频繁,开出的方子越来越猛烈,却也越来越无效。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弥留的气息,如同沉沉的暮霭,一点点笼罩了整个房间,也笼罩了我的心。
那天傍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烧成了一片壮烈而凄美的橘红色。霞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他的脸上,为他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虚幻的暖色。就在这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涣散和空洞,而是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明,仿佛回光返照般,凝聚起了最后的光芒。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准确地落在了我——这个一直默默守在他床边的、他的妻子的脸上。
婉…婉儿……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却又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猛地一颤。紧接着,积蓄了许久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夺眶而出。多少年了自我们成婚以来,他似乎从未如此清晰、如此专注地叫过我的名字。大多数时候,他叫我夫人,客气而疏离;偶尔在私下里,会叫我的闺名婉儿,却也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距离感。像此刻这般,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郑重地唤出我的名字,这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夫君,我在。我在这里。我连忙俯下身,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他冰凉枯瘦的手。那只曾经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手,那只曾经在无数个夜晚,被我偷偷在梦中描摹过轮廓的手,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他费力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浑浊的眼底泛起一层浓重的水光,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因为生命的极度衰竭,而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他才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我对不住你……这辈子……终究是……委屈你了……
泪水彻底模糊了我的视线,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滴落在他枯槁的手背上,冰凉一片。委屈吗何止是委屈。那是日复一日的煎熬,是年复一年的空等,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愚蠢,是爱而不得、念而不见、求而不能的锥心之痛!这十年婚姻,对我而言,就像是一场漫长而绝望的独角戏,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去扮演一个完美的妻子,却始终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不委屈……我哽咽着摇头,声音破碎不堪,夫君待我……一直很好……是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甘愿飞蛾扑火,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他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脸上僵硬的肌肉却无法配合,最终只是化作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我知道……你心里苦……比谁都苦……只是……我……
他的话语再次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本就苍白的面容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我连忙轻轻拍打他的后背,替他抚胸顺气,心疼得无以复加。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稍微缓和过来,呼吸却变得更加微弱。他没有再看我,目光却艰难地转向了门口的方向,那黯淡的眼眸里,竟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那光芒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期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遗憾。
凝雪……她……终究……还是没来吗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散在空气里。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我心中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