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六
我以沈氏未亡人的身份,主持了沈修竹的葬礼。
按照他的官阶和爵位,葬礼办得极为风光体面。灵堂设在将军府的正厅,白幡飘飘,哀乐低回。前来吊唁的朝中同僚、亲朋故旧络绎不绝。他们无不扼腕叹息,称赞他文武双全,为国捐躯,是国之栋梁,又惋惜他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苏凝雪一身重孝,形容憔悴,跪在灵前,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她那副柔弱无依、情深不寿的模样,引得无数人心生怜悯,纷纷感叹沈将军与表妹情深缘浅,造化弄人。甚至有人暗地里揣测,若非当年相爷强行指婚,或许沈将军与苏**早已成就一段佳话,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结局。
而我,同样穿着素白的孝衣,头上插着象征未亡人的白簪,面容平静地站在一旁,接待着川流不息的宾客,处理着繁琐的各项事宜。我的脸上没有悲戚,眼中没有泪水,甚至连声音都保持着一贯的平和。我像一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木偶,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所有的礼仪和程序。
背后,自然少不了窃窃私语。有人议论,说我这个正妻未免太过冷漠无情,夫君新丧,竟不见丝毫悲痛,怕是夫妻二人早已貌合神离,没什么真感情。
这些议论,如同细密的针尖,扎在我麻木的神经上。我听到了,却只觉得荒谬又可笑。
真感情我付出的那整整十年光阴,那些被深埋心底的爱恋,那些日复一日的隐忍和期盼,那些在无数个夜深人静时独自垂落的泪水,难道都是假的吗只是,我的心,在那个人临终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着另一个女子的名字、并向我发出哀求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当心已成灰烬,连眼泪,都失去了流淌的理由和力气。
葬礼过后不久,苏凝雪便收拾好了行囊,来到我的院中,向我辞行。她依旧是一身素白,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婉,说她自觉尘缘已尽,打算返回江南故里,寻一处僻静的庵堂,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为表哥祈福。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依旧苍白却难掩秀丽的脸庞,看着她低垂的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般的光芒。在那一刻,我忽然彻底明白了。
或许,从一开始,苏凝雪的柔弱、她的依赖、她的不争,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她用她的不能自理,衬托出我的精明能干;用她的需要保护,牢牢抓住了沈修竹心底那份沉重的责任感和无处安放的怜惜之情。而我,那个在世人眼中拥有一切、风光无限的相府嫡女、将军夫人,却在这场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的无声较量中,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我没有挽留她,也没有戳破她。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毫无意义。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吩咐下人,按照远亲的标准,给了她一笔足够她下半生衣食无忧的丰厚程仪。
她感激涕零地接下,对我行了大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承载了她十年青春,也见证了我十年悲苦的将军府。
她走后,偌大的将军府,仿佛瞬间变得更加空旷和冷清。我遣散了大部分的仆人,只留下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勉强维持着府邸的日常运转。曾经宾客盈门、热闹非凡的府邸,渐渐沉寂下来。庭院里的荒草,在无人打理下,越长越高,几乎要蔓没了石径。那株他曾为凝雪画像的红梅树,也无人修剪,枝桠杂乱地伸展着,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颓败和萧索。
日子变得漫长而空洞。我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坐在他生前待得最多的书房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松墨香,和他身上独有的、那种清冷又干净的气息。
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他曾经读过的书,经史子集,兵法策论,琳琅满目。书案上,还摊放着他未曾处理完的公文,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