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终究没能成为任何
我想
和
他们想我
成为的人,我终究只是我。
从弄丢最后一声蝉鸣的十八岁,到在甲方雷暴里种绿萝的二十五岁,我收集
人间边角料
的姿势,像极了汪曾祺笔下偷尝咸鸭蛋的孩子。
二本咸鱼、电子包浆、赛博哭坟———
他们说这是垮掉的一代,我却靠着抢救过期糖罐和打印晚霞,在24小时便利店般的人生里,腌渍出了自己的满汉全席。
你看,万物穿过我时留下的透明刻痕,
正是光阴颁发的野生勋章。
1.未拆封的遗物
2017年七月
我按下高考必胜手机壳的瞬间,屏幕跳出二十七个未接来电。
KTV包厢里正飘着《时间煮雨》的跑调高音,混着啤酒罐倒地的脆响。
我盯着来电记录里妈妈的红色标记,忽然觉得中央空调吹得人后颈发麻。
小满快来二院!小姨的哭腔穿透重金属背景音,外公在抢救...
我撞翻了茶几上的果盘,西瓜汁染红了白色体恤。
包厢霓虹灯在视网膜烙下光斑,像是把整个夏天的蝉鸣都塞进了耳道。
出租车后视镜里映着口红晕开的嘴角——
半小时前我还在和班长玩真心话大冒险,此刻却要面对人生第一次死亡教育课。
抢救室走廊的消毒水味比高考考场更刺鼻。
我妈瘫在绿色塑胶椅上,手里攥着外公的老式怀表。
那是我去年暑假淘的十元店礼物,表盘上寿比南山的金漆已经剥落成抽象画。
下午还说要给你腌杨梅酒...
我妈的指甲掐进我手臂,像要把什么刻进我骨头里。
救护车来的时候,他怀里还抱着那罐枇杷膏。
我盯着护士推车碾过地砖缝里的银杏叶。
前天,外公还站在老宅院子里,举着长竹竿给我打新鲜枇杷。
玻璃糖罐在八仙桌上映着碎金似的阳光,蝉蜕还粘在香樟树皮上,像被按下暂停键的夏天。
病人瞳孔扩散了。白大褂掀开蓝布帘时,我听见金属器械坠地的清响。
我妈的哭声撞在瓷砖墙上,碎成千万片锋利的镜子。
小姨夫的运动鞋沾着菜市场的泥点。
在手术中灯牌下洇出深色水痕。
直到殡仪馆面包车的尾灯消失在雨幕里,我才想起背包里那本《人间草木》。
书店老板说汪曾祺写吃食最妙,我本打算今晚给外公读那篇《端午的鸭蛋》———他总嫌手机伤眼睛。
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昨天拍的枇杷树。
取景框右下角还晃着外公的藏蓝裤脚,现在想来那抹深色或许是未干透的中药渍。
朋友圈里同学们在晒毕业旅行车票,我缩在太平间外的塑料椅上,突如其来的死亡将我的世界切成两半。
守灵夜的电风扇搅着纸钱灰,我在供桌下发现外公的记账本。
最新一页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六月十日,买土蜂蜜给小满润喉。
墨迹被泪水晕开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
往生咒
幔帐看了四十分钟。
你外公走得急,没遭罪。邻居张奶奶递给我搪瓷杯。
灵堂烛火在夜风里明明灭灭,我突然想起上周外公让我教他发微信语音———
当时我正忙着刷微博,随口说明天再教嘛。
出殡那天下着太阳雨。
我抱着遗像走过青石板巷,老宅门楣上还贴着我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