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房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保温桶里的鸡汤,终究没能送出去。
日子在医院里,如同窗外的爬山虎,缓慢而固执地生长、蔓延,缠绕着冰冷的铁栏杆。
林晚的世界,被分割成一个个固定而麻木的片段:清晨被刺耳的铃声粗暴唤醒,在护士无声的注视下,机械地吞咽下那些白色、蓝色、黄色、大小不一的药片。药片滑过喉咙,留下一种苦涩的、挥之不去的味道,像某种不祥的预兆。然后是漫长的、毫无意义的等待,在活动室塑料椅子上呆坐,看着其他病人或木讷或亢奋地走来走去。走廊里偶尔响起突兀的尖叫或哭喊,会让她惊跳一下,随即又陷入更深的麻木。
那些曾经如影随形、几乎将她撕裂的声音,在药物的强力镇压下,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像一场肆虐的风暴被强行按进了深海里,不再咆哮,却留下了一片死寂的、布满暗礁的废墟。她的头脑变得迟钝,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擦不掉的油污。思考变得异常艰难,曾经那些清晰跳跃的数学符号、流畅的逻辑链条,如今像生锈的齿轮,卡在那里,再也无法顺畅转动。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铁栏杆分割的天空。偶尔,她会无意识地伸出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某个几何图形的轮廓——一个残缺的圆,一条歪斜的辅助线……画到一半,手指便会停住,仿佛忘了下一步该画什么,然后那点微弱的光亮便彻底熄灭在眼底,只剩下更深的茫然。
唯一算得上交流的,是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穿着白大褂、表情温和的医生坐在她对面,循循善诱地问着一些问题。林晚大多时候只是沉默,或者用极简单的词语回答:嗯、没有、不知道。只有在医生问起那些声音还在吗时,她的眼睫会剧烈地颤动一下,像受惊的蝶翼,然后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摇一下头。那摇头的动作,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一种疲惫的、想要终结话题的本能。
她的身体,也在药物的作用下,悄无声息地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纤细的腰肢,像被无形的气吹胀,变得圆润而笨拙。宽松的病号服下,小腹微微隆起,手臂和大腿都堆起了软软的赘肉。脸颊丰腴了起来,曾经清晰的下颌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浮的圆润。最明显的是她的眼睛,原本清亮有神的大眼睛,因为面部脂肪的增加,似乎被挤得小了一些,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药物导致的、挥之不去的迟钝和茫然,偶尔会无意识地长时间盯着某个地方发呆。
皮肤也失去了少女特有的光泽和弹性,变得有些粗糙,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缺乏血色的苍白。曾经那个在阳光下自信飞扬、被无数目光追逐的校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捏成了另一个陌生而臃肿的轮廓。
这一天,是出院的日子。
周雅兰早早地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装着林晚旧衣服的袋子。主治医生在办公室里做着最后的叮嘱。
……林晚的病情目前算是控制住了,出院后,按时按量服药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擅自减药、停药!奥氮平每天晚饭后两片,氟哌啶醇早晚各一片……这些药都有明确的副作用说明书,你们家属要仔细看,注意观察她的情绪和身体状况……医生语速很快,手指点着桌上摊开的几大盒药,定期回来复查,药量可能需要调整。另外,环境很重要,尽量给她一个宽松、安静的环境,避免强烈刺激……
周雅兰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瞟向门口。她看着那几大盒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看一堆麻烦的累赘。她敷衍地点头:知道了,医生,我们会注意的。她接过药,沉甸甸的分量让她心里也跟着一沉。
病房里,林晚换上了周雅兰带来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