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着两份豆浆出现在苏念办公室,午休时蹲在值班室门口等她吃盒饭,傍晚陪她去
ICU
看苏伯伯,周末拉着她去大学的银杏大道,重温当年没走完的路。
苏念起初躲我像躲瘟神,直到那天我在护士站看见她趴在桌上睡觉,睫毛上沾着片银杏叶。我鬼使神差地掏出圆规,在她掌心轻轻刻了个砚字,就像十年前她在我掌心刻念字那样。
林砚你神经病!她跳起来甩手,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玻璃瓶,福尔马林混着银杏叶流在桌面上。我赶紧用纸巾擦,却看见叶片背面刻着极小的字:砚砚哥哥,对不起。
原来她一直留着那片叶子,就像我一直留着刻字的石桌照片。
深秋的周末,我带她去了郊区的银杏林。十年前我们约好考上大学后要来这里露营,却因为那场变故失约。如今银杏叶正黄得耀眼,苏念穿着我带的旧校服,领口还是当年的尺寸,只是她瘦了,校服显得空荡荡的。
你知道吗我蹲在地上捡完整的银杏叶,大学四年,我每年秋天都会寄一片银杏叶给你,直到你室友告诉我你搬了宿舍。
她突然蹲下来,和我平视:其实我都收到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片银杏叶,每片背面都写着日期,你寄的第一片,是
2013
年
10
月
15
日,那天我在解剖课上划到了手,想起你说疼的时候就想想银杏叶,它们落下来时,连痛都是美的。
我看着铁盒里的叶子,指尖划过她写的小字,突然想起大一时我发疯似的收集银杏叶,在每片上写我想你,却不敢写地址,只敢寄到她学校的信箱。原来她都知道,原来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未完成的约定。
那天傍晚,我们在银杏林里生了堆小火。苏念把铁盒里的叶子全倒进火里,看它们卷成金色的蝴蝶。烧掉过去吧,她说,现在的我们,重新开始。
可过去哪有那么容易烧掉。当我妈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堵在医院门口,举着狐狸精滚出我儿子生活的牌子时,苏念正在给患儿们发银杏叶书签。她蹲在地上给小女孩别好书签,抬头看见我妈冲过来,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却又弯下腰继续分发。
苏念!我挤开人群抓住她的手,她掌心的砚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跟我走,别理他们——
林砚,她轻轻抽回手,把最后一片书签递给男孩,你记得吗当年你说等我们结婚,要在银杏树下办婚礼,让落叶当我们的礼花。她转身面对我妈,眼里有光在跳,阿姨,我知道您恨我,觉得我毁了砚砚的前程,但您知道吗他现在是我见过最好的律师,他会为了孤儿院里的孩子免费打官司,会蹲在急诊大厅陪流浪汉聊天,这些,难道不是比去国外更珍贵的东西吗
我妈愣住了,手里的牌子啪地掉在地上。苏念蹲下身捡起牌子,背面是我大学时的照片,贴着银杏叶做的相框——原来母亲一直留着,就像我留着苏念的每片叶子。
对不起,阿姨,苏念把牌子还给母亲,当年我不该擅自做决定,可我真的很怕失去砚砚,怕他为了我放弃一切,就像我父亲为了我,偷偷停了半年的药——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这才想起,苏伯伯的病例上,2015
年的用药记录有半年空白。原来在我拼命打工攒钱时,她在拼命省钱,在父亲和我之间,她选择了独自承担。
那天晚上,我带苏念去了高中的操场。月光下的银杏树下,石桌上的砚和念已经模糊不清,却还能摸到凹凸的刻痕。苏念突然掏出圆规,在两个字中间画了个心,笔尖划破石面,溅出细小的火花。
这次,她吹掉石粉,再也不会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