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砚清醒了。他穿戴整齐地站在我面前,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魇。
昨晚的事,忘掉。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我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离开京城,找个地方安顿。
他甚至没给我一个眼神,说完转身就走。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不是愤怒,不是屈辱,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原来在他眼里,我连一个可以负责或者需要解释的对象都算不上。
我拿着那笔足以让我全家过上好日子的银票,离开了庄子。没有回山里的家,我怕爹娘看出端倪。我在京郊一个偏僻的小镇上租了个小屋,想先静一静,想想以后怎么办。
两个月后,我吐得天昏地暗。镇上的老郎中摸着胡子,笑呵呵地说:小娘子,恭喜啊,你这是有喜了!
晴天霹雳。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诊脉单子,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口,只觉得浑身发冷,世界一片灰暗。沈砚清冰冷的话语犹在耳边:忘掉。
可现在,我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一个他绝对不想要、也绝不会承认的意外。
怎么办
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小屋,在冰冷的土炕上躺了三天三夜。打掉那是一条命,是我骨血相连的孩子。生下来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在这世道怎么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娘俩。
第四天清晨,窗外传来鸟叫。我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隐隐传来一种微弱却执着的搏动。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
我决定了。我要这个孩子。
他(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沈砚清不要,我要。
接下来的日子,像在刀尖上行走。我用沈砚清给的钱买了点便宜的粗布棉花,笨拙地给孩子做小衣服小被子。为了省下生产请稳婆的钱,我咬牙去给镇上一个接生婆打了几个月下手,干最脏最累的活,只求她到时候能来帮我。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周围的闲言碎语也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背上。我学会了低着头走路,学会了充耳不闻。
生产那日,是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冬夜。疼,撕心裂肺的疼。简陋的屋子里只有我和那个一脸不耐烦的接生婆。没有热水,没有参汤,只有一盆快结冰的凉水和一把豁了口的剪刀。
孩子生下来,像只小猫,哭声微弱。接生婆草草收拾了一下,拿了钱就走,临走前还嘀咕了一句:早产儿,又这么瘦小,怕是不好养。
早产我看着襁褓里那个皱巴巴、瘦弱得可怜的小家伙,心里一片苦涩。只有我知道,这孩子是足月的。只是我怀孕期间忧思过重,又营养不良,才让他生得这般弱小。
我给他取名阿屿。岛屿的屿。希望他能像一座小小的岛,在我这漂泊无依的生命里,给我一点坚实的依靠。
阿屿的到来,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积蓄。沈砚清给的那笔钱,在付了房租、买了必需的口粮和给阿屿抓了几副补药后,已经所剩无几。坐月子那是富家太太才有的奢侈。生下阿屿不到十天,我就挣扎着下床,在寒冬腊月里给人浆洗厚重的冬衣。冰凉刺骨的井水泡得双手红肿溃烂,钻心地疼。为了几文钱,我熬夜绣花,眼睛熬得通红。
最难熬的是阿屿生病。他先天不足,三天两头地发热咳嗽。每次他一生病,我就吓得魂飞魄散,抱着他到处求医问药,卑微地祈求大夫开点便宜的药。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日子越来越艰难。
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他每次对我露出无牙的笑容,每次用小手抓住我的手指,都让我觉得,再苦再难,也值了。
阿屿一岁多的时候,事情还是瞒不住了。不知是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