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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的指甲抠进青砖缝。他看见清军把总正用铁叉翻检尸堆,叉尖上挑着个裹襁褓的婴儿。那婴孩还未断气,小手在空中抓挠,清兵们哄笑着将长矛从婴孩胯下刺入,枪头穿出天灵盖时挑起块白玉长命锁。

    扬州城门雪,茉莉开三叠……

    阿蘅的歌声突然飘来。陈砚疯狂扒开尸堆,却只找到半片染血的麻布——是妹妹加入妇女队时系在臂上的孝带!他死死咬住画轴,任虎骨胶的苦腥灌满喉咙。当清兵终于掀开关帝像时,发现神龛下蜷着个双目赤红的青年,怀中画轴上的血字正渗出新墨:丹青不渝。

    第四章·最后的史督师

    顺治二年四月廿七,申时三刻。陈砚蜷缩在瓮城尸堆里,鼻腔灌满腐肉与硝烟的浊气。他数着城头更鼓计算时辰——自从史可法被押往南门,鼓声已停了三轮又六响。

    画轴紧贴着胸腔,血书夹层里渗出冰凉的黏液。陈砚透过尸堆缝隙窥视,望见多铎的白缨大纛下跪着个素袍身影。督师的麻履只剩一只,脚踝锁着镶金镣铐,那是洪承畴降清时献上的牵羊礼刑具。

    史阁部可知洪亨九现任何职多铎的汉话带着女真口音,金丝马鞭挑起史可法下颌,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手掌十万绿营。

    史可法喉间的血痂裂开,唾沫混着血丝喷在豫亲王蟒袍上:洪承畴若在此……他忽然剧烈咳嗽,肺叶的嘶鸣声竟似城墙坍塌的闷响,当羞见吾大明血色!

    陈砚的指甲抠进腐尸肋骨。他看见清军阵列中走出一名汉官,五蟒四爪官服下露出半截金钱鼠尾——竟是扬州监军高岐凤!降臣捧着鎏金托盘跪地,盘中盛着三样物件:清廷诏书、史氏族谱、半块玉珏。

    此乃令堂遗物。高岐凤嗓音尖利如阉人,太夫人绝食前留话,望阁部存史家血脉。

    史可法的目光在玉珏上停留片刻。那是他二十年前赴京赶考时,母亲塞进行囊的护身符。陈砚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蘸血写下的丹青不渝,喉头涌起腥甜——画轴中的血书正在发烫,仿佛史可法的赤心仍在跳动。

    啪!

    玉珏被史可法掷碎在诏书上。瓷片划过高岐凤面颊,降臣捂脸哀嚎时,督师已夺过侍卫佩刀。多铎的护军齐齐搭箭,却见史可法反手将刀锋对准自己脖颈:扬州文武可降,百姓可降,唯大明督师……

    刀光比话语更快。

    陈砚的瞳孔映出一道血虹。史可法的头颅滚落时,城头残存的守军突然齐声高吼,声浪震得陈砚藏身的尸堆簌簌作响。多铎惊怒中连退三步,那无头身躯竟迟迟不倒,脖颈血柱喷溅三丈,将护城河畔的芍药丛染成赤红。

    清军的报复在暮色中降临。

    陈砚被拖出尸堆时,画轴被镶蓝旗步卒踩在脚下。他发疯般扑向那沾满污泥的《江山社稷图》,却被马鞭抽翻在地。百夫长赛音乌西哈用生硬汉话狞笑:南蛮子最惜字画说罢竟解开裤带,对着画轴撒尿。

    尿液混着血水渗入夹层。陈砚突然发现金箔下的辽东布防图正在显形——史可法的血、父亲的泪、刘肇基的汗,竟在污秽中融合成隐形药水!他佯装护画扑上,用舌尖狂舔尿渍,咸腥中尝到王秀楚修补用的明矾味。

    倒是个痴人。赛音乌西哈拎起陈砚的头发,去给史蛮子头颅插旗。

    南门谯楼前,史可法的首级悬于三丈旗杆。陈砚踩着尸梯往上爬时,望见扬州巷陌已成血沼。一队镶白旗清兵正在清扫民居,他们将产妇绑在碾盘,逼丈夫用石杵击打妻子腹部;八旬老儒被剃发时咬断舌头,清兵竟将染血的牙齿塞进其孙口中。

    旗杆顶端,史可法的双目仍未闭合。陈砚将清廷龙旗插入发髻的刹那,一滴血泪正坠在他手背。他鬼使神差地舔去血珠,腥咸中竟尝到母亲临终喂药的滋味——那是五年前瘟疫时的场景,此刻却与眼前血海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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