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标本

    蒸汽从熨斗底部嘶嘶冒出，在衬衫上方形成一片薄雾。苏晚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将熨斗悬停在距离衬衫第三颗纽扣两厘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区域。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褶皱，但她知道程述会发现。他总会发现。

    浴室的水声停了。苏晚的脊椎条件反射般地绷直，熨斗在她手中突然变得沉重。

    衬衫熨好了吗程述的声音穿透浴室门，带着水汽的模糊感。

    马上就好。她的回答比预想的快了半拍，声音在喉咙里卡了一下。熨斗尖端擦过衬衫袖口，她猛地抽回手，金属与布料之间只差一毫米。一滴冷汗顺着她的太阳穴滑下。

    水龙头被拧紧的声音异常刺耳。苏晚加快动作，将衬衫挂上衣架时，她注意到自己指甲边缘有一小块皮肉被咬得发白。这是上周才养成的习惯。

    程述推开浴室门，带着薰衣草香气的蒸汽涌进卧室。他腰间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水珠从锁骨滑落到胸肌的沟壑中。苏晚的目光本能地避开他的身体，落在洗手台上。

    你用了茶树精油的那瓶程述的声音突然变调。他抓起洗手液瓶子，指关节泛白。

    苏晚的胃部下沉。超市购物清单在她脑海中闪回——薰衣草洗手液被记在最后一行，而她因为排队时程述发来三条催促短信而匆忙结账离开。

    我明天就去买——

    玻璃瓶在地砖上炸开的声响打断了她。碎片飞溅到她的脚踝，一阵尖锐的疼痛。但更痛的是耳后——一块碎片划过旧伤，温热的血液顺着颈线流下。

    三年了，你还是记不住。程述踩过地上的液体，茶树精油混合薰衣草的味道变得刺鼻。他抓住苏晚的下巴，拇指按进她脸颊的凹陷处，这是什么

    苏晚的视线模糊了。她知道自己不该抬手遮挡，但肌肉记忆快于理智。手肘抬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住，形成一种扭曲的防御姿势。

    又来了。程述松开她，从床头柜抽屉取出黑色记事本。皮质封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翻到最新的一页，声音突然变得轻柔，像在朗读情诗：七月五日，衬衫领口内侧有汗渍；七月十二日，咖啡洒在合同第七页；今天，洗手液。

    他合上本子时，苏晚注意到边缘处有暗红色斑点，可能是上周她切水果时不小心划伤手指留下的。程述当时用那个本子记下了厨房操作不当。

    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用薰衣草。程述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停在耳后的伤口处。血液沾在他的指尖，他盯着那抹红色看了两秒，突然将手指伸进自己口中。母亲去世那晚，医院走廊全是这种味道。

    苏晚的右耳开始嗡鸣。三年前那个雨夜，程述第一次打她时，她的右耳撞在门把手上。医生说是鼓膜穿孔，但听力丧失是心理性的——她的大脑选择关闭了这只耳朵的功能。

    疼吗程述的舌头舔过伤口，铁锈味在两人之间弥漫。他的牙齿轻轻咬住她耳垂，我要你永远记得今天的疼。

    浴室镜子里映出他们扭曲的倒影：程述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而苏晚的影子在镜面边缘微微晃动，像一张即将被撕碎的纸。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映在瓷砖上的脚尖——左脚比右脚靠前半步，这是她每次挨打前无意识做的准备姿势。

    程述突然松开她，走向衣柜。苏晚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紧贴在脊椎的凹陷处。当程述穿上那件熨好的衬衫时，她看见第三颗纽扣位置的布料在他动作时浮现出一道几乎不可见的褶皱。

    明天有个重要客户。程述对着镜子调整领带，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七点早餐，不要培根。

    苏晚蹲下来收拾玻璃碎片时，发现自己的倒影在残留的洗手液里扭曲变形。茶树精油的味道突然让她想起大学实验室——那是她遇见程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