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番话软中带硬,像裹着棉布的针。陆九霄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嬷嬷提点,卑职谨记在心。
嬷嬷离去后,那抹明黄绸帕带来的无形威压,久久不散。
九门提督衙门也适时派来了两名协助办案的兵丁,名义上是提供便利,实则如影随形,监视的意味昭然若揭。陆九霄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薄冰之上,四周皆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层压抑的薄冰,在次日寅时被彻底击碎!
天色未明,寒气刺骨。顺天府衙门口值守的班头正抱着膀子跺脚,忽听一阵急促、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
一个身影从浓雾中猛地扑倒在冰冷的石阶上。
快…快来人…值夜班头张大胆提着气死风灯凑近一看,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是个年轻沙弥,灰色僧袍被鲜血浸透了大半,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翻卷,脖颈处还有几道青紫的扼痕。
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裂成两半的紫檀木鱼,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广济寺…智通师兄…提督衙门…戊戌…沙弥法明(从其僧袍内襟绣着的法名得知)双目圆睁,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挣扎着想说什么,鲜血却不断从嘴角涌出。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食指,蘸着自己身上的血,在冰冷的石阶积雪上颤抖地画起来——似乎是一个未完成的、扭曲的符号。
小师父!谁伤的你提督衙门怎么了戊戌什么张大胆急问,俯下身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嗖!嗖!嗖!
三支短小的弩箭撕裂雾气,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呈品字形精准地射来!
一支正中法明后心,一支穿透他画符号的右手,最后一支擦着张大胆的耳朵钉入门柱!
法明的身体猛地一挺,瞳孔瞬间放大,随即彻底涣散。
他怀中的紫檀木鱼咔嚓一声彻底碎裂,碎片滚落一地。
张大胆惊魂未定,借着灯光,看到碎裂的木鱼腹中,一个隐秘的夹层被摔开,里面赫然是——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鎏金J.P.M钮扣!
还有一小块烧焦卷曲的羊皮纸角,质地与张德福身上发现的那半张残契极其相似!
头儿!出大事了!张大胆的嘶吼和报信的梆子声,瞬间惊醒了整个顺天府衙。
陆九霄带着人火速赶到广济寺时,天色已蒙蒙亮。
这座京城名刹笼罩在死寂之中,连晨钟都未曾响起。
放生池结了薄冰,倒映着藏经阁飞檐狰狞的轮廓。
智通和尚的禅房是血腥的屠宰场。
这位年近六旬的住持倒毙在蒲团旁,禅房内桌椅倾倒,经卷散落,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搏斗。
智通的死状极惨:后脑遭受了至少三次沉重的钝器猛击(仵作老周初步判断是沉重的铁棍或锤类),颅骨碎裂凹陷,红白之物溅满了身后的《佛祖讲经图》。
他双目圆睁,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老周戴着麂皮手套,仔细翻检尸身。当解开智通染血的袈裟时,他咦了一声。
在智通贴身的白色中衣后心位置,缝着一个巴掌大小、异常厚实的补丁。
老周小心地拆开缝线,里面竟严丝合缝地藏着另外半块金属令牌!
其断口纹路,与张德福妆奁中发现的那半块,完全吻合!
师爷,看这个。钱慎之蹲在房间角落的铜香炉旁。
香炉里积满了昨日的香灰,但在一处边缘,有几片未燃尽的纸片残骸。
他用银镊小心夹起一片最大的,上面焦黑的边缘下,隐约可见几个残留的墨字:…机营…药…八…。
神机营…火药…八月初九钱慎之低声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