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臣请为陛下点茶。他忽然将茶碾推向日晷方向。辰时的阳光穿透碾轴孔洞,在活字上投出细密的光斑。张怀瑾踉跄后退,那些光斑竟组成江州府舆图,红点标注处正是藏银地窖。
柳如霜的朝服突然发出裂帛声。陈景明指尖掠过她腰间玉带,挑断的丝绦里飘出半幅肚兜,上面的双面回文绣与知府夫人寿宴所穿褙子经纬相同。他举起茶筅轻叩金阶:这失传的江南针法,需得用漕运特供的七色蚕丝方能织就。
突然有内侍惊呼。活字被殿外的穿堂风掀起,在空中拼出个冤字。陈景明将茶筅浸入御前墨海,沾着墨汁在丹墀画起凤凰纹。最后一笔落下时,柳如霜的霞帔突然自燃,火苗顺着双面绣的暗纹烧出个瑾字。
陛下容禀!张怀瑾的乌纱帽滚落阶前,露出鬓角处的新月形疤痕——正是沉船案失踪船工特有的黥刑标记。陈景明突然掀开茶饼,夹层里掉出半枚波斯琉璃,与柳如霜金簪的断口严丝合扣。
御前侍卫抽刀时,陈景明将茶汤泼向蟠龙柱。水雾漫开处,十二幅贪腐账目在绢帛上渐次显现,墨迹遇茶汽竟泛出血色。柳如霜突然扯散发髻,金簪划破张怀瑾脖颈时,溅出的血珠正落在诛字活字上。
好个浴火凤凰。皇帝抚掌大笑,却见陈景明跪捧茶碾:此碾可鉴忠奸,请陛下命人取水银灌之。当银液注满碾槽,四百活字突然浮起,排列成三年前秋决的死刑犯名录——每个名字后都缀着张怀瑾的私印。
午门钟声响起时,陈景明望着柳如霜散落的珍珠。最圆润那颗滚到御前,被阳光照出内里刻着的瑾字。他突然想起前世临刑前,柳如霜耳坠里也藏着这样一颗珠子,当时他还当是雨滴的反光。
第八章
余香叩玉
寒露那日,茶马御史的仪仗行至青石桥,陈景明忽然叫停马车。江心浮着半片带齿痕的薄荷叶,水波摇晃间,恍惚是柳如霜初嫁时衔在唇边的那枚。他解下腰间旧茶碾,铜锈斑驳处还沾着前世那口毒血。
大人,流放船已过燕子矶。随从递来塘报时,惊飞了江畔白鹭。陈景明望着水天交接处,仿佛看见柳如霜在岭南瘴气里撕扯囚衣,她腕间溃烂的刺青正渗着红铅酒——那是她为张怀瑾调制的合欢酒。
...
三千里外的榕树洞中,柳如霜攥着半截金簪在岩壁刻字。腐叶渗出的汁液染绿囚衣,她忽然听见熟悉的沉水香。透过树洞裂缝,张怀瑾的红绸喜轿正停在盐商别院前,新娘盖头下的金累丝并蒂莲簪,与她妆奁里那支宛如双生。
瑾郎!她嘶吼着冲出树洞,脚镣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送亲队伍惊慌散开,新娘的盖头被风掀起,露出柳如霜亲妹如雪的脸。那姑娘唇角也衔着片薄荷,齿痕与她十五岁咬出的分毫不差。
张怀瑾的喜服突然迸裂,露出后背陈年抓痕。柳如霜狂笑着将金簪扎入那道疤:你在我身上刻瑾字时...话未说完,簪头波斯琉璃突然炸裂,淬毒的银粉混着瘴气钻进她七窍。
江风卷着薄荷香掠过车帘时,陈景明正将茶碾浸入江水。青铜遇水泛起幽绿,碾槽里积年的茶垢渐次剥落,显出水纹状的玉字——那是他前世在《碾玉记》末章藏下的落款。
大人可要留作念想随从捧着红木匣上前。陈景明摇头,看茶碾沉入江心激起的涟漪荡开薄荷叶。叶片翻转间露出背面齿痕,细密纹路竟与粮仓账册的骑缝印完全吻合。
对岸忽然传来捣茶声,新妇的襦裙扫过石臼,扬起茶末如雪。陈景明袖中的波斯琉璃突然发烫,映出江底茶碾上浮起的金字——是柳如霜死前用血写在囚衣上的悔字,被江水冲刷成亭字。
暮色四合时,他走进熟悉的碾房。新糊的窗纸上映着妻子身影,她正将薄荷叶放进春茶。陈景明抚过门框上那道翡翠镯子留下的划痕,忽然嗅到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