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童年的篮子
文叶小棠
我至今记得那个竹编提篮里青草混合着奶香的味道。
1998年春天,我缩在褪色的红棉袄里,和邻家婴孩被并排放在田埂边的竹篮中。奶奶总说我那时就显出凶相,但凡有野狗靠近,必定挥着藕节似的手臂哇哇大叫。
阿远啊,要记得小棠姐的恩情。沈家婆婆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竹篮里安静吮手指的婴儿。那时我们两家都穷,穷到连婴儿车都置办不起,只能共用这个捡来的破竹篮。
十岁那年暴雨倾盆,我在村口槐树下找到蜷成一团的沈墨。他校服上沾满泥浆,怀里死死护着被撕成碎片的作业本。雨幕里传来张虎那群人的哄笑:小哑巴,你作业本上的鬼画符值几个钱
我抄起路边的竹竿冲进雨里。竹竿抽在张虎后颈发出脆响时,我清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沈墨湿漉漉的眼睛透过雨帘望过来,睫毛上坠着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泪。
那天我瘸着腿把沈墨背回家,他伏在我背上像片轻飘飘的落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将攥了一路的奶糖塞进我手心。糖纸皱得看不出原色,黏腻的糖浆沾了我满手。
小棠姐...他细若蚊蝇的声音里带着鼻音,这是昨天李婶给的。
我舔着融化的糖浆,甜得舌根发苦。沈墨父母在采石场事故中落下残疾后,村里人看他们的眼神总带着刺。我扯开他浸透的衣领,青紫的掐痕像毒藤缠绕在苍白的皮肤上。
以后放学等我。我恶狠狠扯过药酒,再被人欺负,我就把你塞回那个破篮子。
2003年秋天,沈墨开始抽条似的长高。当我发现需要仰头才能瞪他时,这个认知让我莫名烦躁。他依然像影子般跟在我身后,只是书包带从我的肩头转移到了他肩上。
那天我蹲在溪边洗校服,沈墨忽然从斜挎包里掏出个铁皮盒。褪色的喜糖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五颗大白兔,糖纸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小棠姐要考县重点吧他指尖摩挲着盒盖上的鸳鸯图案,这些...给你补充营养。
我盯着他磨破的袖口,喉咙突然发紧。上周看见他在旧书摊帮人抄作业,原来是为了这个。溪水漫过我的手指,带着初秋的凉意,铁皮盒在掌心渐渐发烫。
母亲发现糖盒那晚,搪瓷杯砸在墙上迸出刺耳鸣响。叶小棠!你要敢跟沈家那小子纠缠不清,我就把你锁在柴房!她涂着丹蔻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沈家欠的债能拖垮三个村!他们家就是无底洞!
我摸黑翻进沈家院子时,沈墨正就着煤油灯补校服。月光穿过窗棂落在他鼻梁,投下一道脆弱的阴影。看见我红肿的额头,他手一抖,针尖在指尖洇出殷红。
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把糖盒拍在掉漆的桌面上,木屑扎进掌心。沈墨突然抓住我手腕,滚烫的眼泪砸在我手背,烫得我心脏蜷缩成团。
院外传来母亲的叫骂,沈墨的手像被火燎到般松开。我翻过墙头时,听见身后压抑的呜咽混在秋风里,像受伤小兽的哀鸣。
月光把竹篮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那个承载着我们最初体温的容器,此刻正张着黑洞洞的口,仿佛要把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诺言都吞吃入腹。
2
青涩的初恋
文叶小棠
2010年秋雨浸透县一中操场时,沈墨在图书馆阁楼堵住我。樟脑丸的气味混着他校服上的皂角香,在尘封的书架间酿成令人眩晕的漩涡。
小棠姐躲我两周了。他撑在窗框上的手臂绷出青色血管,雨丝从发梢滴落在我颈侧,因为月考时我递的纸条
我攥紧物理练习册向后退,脊背撞上《辞海》坚硬的棱角。那道写着放学后器材室见的草稿纸,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