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指颤抖着指向车里的阿沅,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后生!你……你车上这女娃!她……她身上有‘水气’!重得很!落魂潭……落魂潭的水气沾上啦!那是‘水猴子’相中的‘替’啊!活不成啦!快……快带她回去!离水远点!离水远点啊!别害了旁人!她语无伦次地喊着,布满老人斑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恐惧,仿佛阿沅是什么致命的瘟疫源。
水猴子又是这个称呼!和祖母口中的淹死鬼一样,是沟里人对那潭底邪物的代称!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如同坠入冰窟。王婆婆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避之不及的态度,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医院……真的有用吗这些世代生活在这里的老人,他们眼中那深切的、源于骨髓的恐惧,难道都是假的
我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副驾上,阿沅依旧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睛望着前方模糊的雨幕,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她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从后面传来。一辆沾满泥浆的旧摩托车停在了我们车旁。骑手是村里的张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渔民,常年在附近河汊打渔。他摘下湿漉漉的斗笠,露出一张被风雨雕刻得黝黑粗粝的脸。他没看王婆婆,也没看撒在泥水里的纸钱,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副驾的阿沅身上。那双常年与风浪搏斗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凝重和一种……了然的悲哀。
林家的后生,张伯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石磨过,听叔一句……赶紧带她回家吧。关紧了门窗……别让她……再靠近水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窗外阴沉的天色和连绵的雨幕,又扫过阿沅毫无血色的脸,补充了一句,那语气沉重得如同在宣读讣告:被那东西‘引’了的人……心窍就迷了……看不住……留不住……它要收走……早晚的事……唉……
他摇摇头,重新戴上斗笠,发动了摩托车,突突的引擎声很快消失在阴雨蒙蒙的山路尽头。留下我和车上如同人偶般的阿沅,还有路边泥水里那些刺眼的黄色纸钱和惨白的纸幡,以及王婆婆那依旧充满恐惧、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
绝望,冰冷的、粘稠的绝望,如同这无休无止的阴雨,彻底将我淹没。
6
水鬼引路
车子最终没能开出老龙沟。王婆婆和张伯那充满恐惧与绝望的眼神,像两把冰冷的锁链,死死拖住了车轮。掉头返回的路上,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引擎单调的嘶吼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回到老屋,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祖母看到我们回来,浑浊的眼里没有惊讶,只有更深一层的悲凉。她默默地烧了热水,煮了更浓的姜汤。阿沅被我安置在火塘边最暖和的椅子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像个易碎的瓷器。她依旧沉默,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只是偶尔,身体会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一下,伴随着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模糊的呻吟,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巨大痛苦。每一次颤抖,都让我心胆俱裂。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中缓慢地、沉重地向前爬行。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神经绷紧到极限,眼睛死死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或者再次陷入那种可怕的梦游状态。祖母佝偻着背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偶尔会抬起,落在阿沅身上,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天色在连绵的阴雨中,再次不可阻挡地暗沉下来,如同滴入墨汁的清水,迅速漫染。黄昏将至。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人偶般沉默的阿沅,身体猛地一震!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狂热的光芒!她猛地掀开裹在身上的厚棉被,动作快得惊人,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