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着青灰色,像是某种动物的爪子。我注意到他的指甲缝里卡着些碎肉,像是被什么活物撕咬过。
供桌上的蜡烛噗地灭了。黑暗中,我听见鼓面发出吱呀一声,像是有人在撕布。阿婆的尖叫刺破耳膜,我转身时撞翻了铜盆,那块带血的生肉骨碌碌滚到张师傅脚边。
是...是太奶奶的肉!阿婆扑过去,指甲抠进肉里,我见过!当年阿爷从山匪手里抢回来,用草席裹着,血把草席都浸透了......她的指甲缝里渗出血,和肉上的虫爬过的地方颜色一模一样。
张师傅突然掐住阿婆的脖子,眼睛瞪得溜圆:闭嘴!你当我想来这鼓吸了三条人命,再不平息,你们全村都得给她陪葬!他的指甲陷进阿婆皮肤里,三十年前,你爷爷的弟弟就是这么死的——他敲了不该敲的节奏,鼓面就......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阿婆的后颈突然鼓起个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阿婆!我扑过去掰张师傅的手。他的力气大得离谱,指甲几乎要戳进阿婆喉咙。阿婆的脸涨成紫色,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剪刀,咔嚓一声扎进张师傅手腕。鲜血溅在鼓面上,人面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缩成针尖。鼓面开始剧烈震动,咚咚咚的闷响从鼓腔里传出来,震得人耳膜生疼,连祠堂的梁木都在摇晃,落下些陈年的灰尘,落在张师傅后颈的疤上,立刻冒起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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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阿婆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骨头里,去后山老樟树!挖开树根下的陶瓮!她的手背上的血管突然暴起,像无数条小蛇钻进泥土里,我这才发现,她的皮肤正在剥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我拽着阿婆往外冲,张师傅在身后喊着什么,声音被鼓声撕成碎片。雨越下越大,青石板滑得像涂了油,阿婆的棉鞋踩上去直打滑。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我低头,看见她裤脚沾着泥,泥里混着几缕头发——是灰白色的,根根分明,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更骇人的是,每根头发上都粘着半枚铜钱,和她在院门口留下的那些一模一样。
阿婆,你......
别说话!她捂住我的嘴,拽着我往老樟树跑。树在祠堂后两百米,枝桠遮天蔽日,雨丝落上去就成了水珠,咚咚砸在树皮上,和鼓声应和着。我这才发现,她没打伞,也没戴斗笠,浑身都湿透了,可头发却没贴在脸上,反而根根竖着,像被什么东西撑着。最诡异的是,她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影子的轮廓竟和鼓面的人脸完全重合。
老樟树的树干粗得要三个人合抱,树皮皲裂着,露出底下暗红的木质。阿婆跪下来,用剪刀抠树根旁的土。她的手指在发抖,指甲缝里渗出血,混着雨水流进泥土里。我蹲下去帮忙,指尖刚碰到土,突然触到个硬东西——是块陶片,边缘锋利得割手。陶片上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我曾在阿爷的旧书里见过类似的,说是用来沟通阴阳两界的镇魂文。
找到了!阿婆喊了一声。我们扒开浮土,露出个陶瓮,瓮口封着红布,布上的朱砂已经褪成褐色。阿婆颤抖着扯开红布,里面是具婴儿的骸骨,头骨上插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骸骨的周围撒着些碎玉,玉上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和我在太奶奶的木箱底见过的那些一模一样——那是她当年给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
鼓声突然变了调,像有人在哭,又像在笑。我抬头,看见祠堂方向腾起团黑雾,形状像极了鼓面的人脸。黑雾里传来指甲刮玻璃的声音,刺耳得让人想撞墙。黑雾里还裹着些影子,有穿蓝布衫的女人,有戴瓜皮帽的男人,还有个光屁股的小娃娃——他们的脸都和鼓面上的人一模一样。最中央的那张脸,额头上有道月牙形的疤,和我阿爷额角的那道疤一模一样。
那是被鼓吸进去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