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张师傅的声音抖得厉害,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举着把桃木剑,当年你太奶奶被山匪按在鼓上时,喊了十七个名字,都是被她藏过粮的村民。后来鼓响了十七声,那些人都没了......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老樟树上的脸突然转向了他,每张嘴都张成了黑洞,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
小棠!阿婆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骨头里,跑!快跑!她的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不再是红色,而是暗褐色,带着股腐肉的腥气。我这才发现,她的整条手臂都在剥落,皮肤像纸一样卷起来,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头,骨头上还粘着些碎肉,像是被什么活物啃过。
我转身要跑,却撞进个冰凉的怀抱。抬头,看见鼓面的人脸正贴在我面前,眼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血。她的嘴唇动了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来:阿棠,敲鼓。那声音像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太奶奶的,带着哭腔;另一个是婴儿的,尖锐得刺耳。
不!我尖叫着推开她,却穿过她的身体,撞在老樟树上。背后的陶瓮啪地碎了,婴儿的骸骨散了一地,红虫子爬进我的裤管,咬得腿上全是包。那些虫子是半透明的,能看到肚子里有颗黑色的珠子,和阿爷当年藏在梁上的那颗夜明珠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每只虫子爬过的地方,都长出了暗红的肉芽,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缝合。
鼓声又响了。这次不是闷响,是清脆的咚咚声,像有人在敲自己的天灵盖。我看见祠堂的门开了,张师傅举着桃木剑冲进来,剑上的符纸唰地燃起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村民,手里举着锄头、扁担,脸上全是惊恐。王科长举着摄像机,镜头里全是雪花,他喊着拍下来了拍下来了,可屏幕上只有团扭曲的黑影,黑影的轮廓竟和鼓面的人脸完全重合。
打死它!有人喊了一声。锄头砸在鼓面上的瞬间,鼓面的人脸突然扭曲起来,发出刺耳的尖叫。我看见她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那些尖牙上挂着肉丝,像是刚啃过什么。肉丝滴在地上,立刻变成了青灰色的蛇,吐着信子缠上村民的脚踝。被缠住的村民发出惨叫,他们的皮肤开始溃烂,像是被硫酸泼过,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头。
阿婆!我扑过去拉她,却看见她的后颈——那里有道疤,形状和鼓面人脸上的刀痕一模一样。记忆突然涌上来。七岁那年,我跟着阿爷去后山采药。他说太奶奶的坟在老樟树下,可我们只找到块破墓碑,上面刻着无名氏。阿爷蹲在地上哭,说当年山匪砍了太奶奶的头,埋的时候连头都没找到。那天晚上,我听见他在灶房烧纸钱,边烧边念叨:阿秀,我对不住你,我把鼓卖了,换了两袋米......
小棠,过来。阿婆招了招手。她的手背上全是青紫色的血管,像爬满了小蛇。她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打开来是把剪刀,这是你太奶奶的剪刀,当年她被按在鼓上时,用这把剪刀划破了山匪的手腕......剪刀上的锈迹突然掉了,露出乌黑发亮的刀刃,刀刃上还沾着些暗褐色的血,像是凝固了几十年的。
我接过剪刀,感觉有股热流从掌心窜上来,顺着胳膊流进心脏。那热流是滚烫的,带着股血腥味,像是刚从活人身体里流出来的。鼓声越来越急,祠堂前的村民开始尖叫,有人倒在地上抽搐,有人用头撞树,额头撞破了,血滴在青石板上,和雨水混在一起。更诡异的是,那些血滴落在地上,竟变成了鼓面人眼的形状,眼尾还挂着泪痕。
敲鼓。阿婆的声音变得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用这把剪刀,敲它的眉心。她的身体正在透明化,我能看见她的肋骨,能看见她的心脏在透明皮肤下跳动,心跳的节奏和鼓声一模一样。
我举起剪刀,走向祠堂。鼓面的人脸在等我,她的眼睛里全是泪,可嘴角却往上翘着,像是在笑。祠堂里的烛火全灭了,只有鼓面上的血在反光,照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