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中元纸人哭
手机在牛仔裤口袋里震动时,我正在殡仪馆给19号遗体化妆。指尖的胭脂刷划过死者青紫色的唇,屏幕上跳出条陌生短信:秋丫头,七月十五前回纸扎铺,你姑埋在纸人堆里——发信人显示无号码,附带的定位是老家西城巷37号,那里有间祖传三代的林记纸扎铺,也是我十七岁后再也没回去过的地方。
殡仪馆的吊灯突然闪烁,化妆镜里映出我身后站着个穿寿衣的纸人,眼窝处的空洞正对着我。我猛地转身,只有排着编号的冰柜嗡嗡作响,刚才手忙脚乱碰倒的纸童还歪在地上,嘴角的笑纹诡异地朝向天花板。
凌晨的绿皮火车像具移动的棺材,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混着邻座老人的呼噜,在耳中变成姑姑临终前的呓语。十七岁那年暴雨夜,我撞见姑姑在作坊给纸人缝眼睛,她说:秋丫头,记住,纸人三分魂,缝眼不缝唇,缝唇勾魂门。可那天她破例给纸人描了唇,朱红的唇膏滴在纸面上,晕成小小的血圈。
西城巷的石板路浸着晨露,青苔在墙根蜿蜒如白蛇。纸扎铺的木门挂着生锈的铜锁,门楣上褪色的奠字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门缝隙里漏出的纸灰味,像极了姑姑棺木里撒的引路钱。
秋丫头,你可算回来了。隔壁豆腐西施王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我手背,你姑走得邪乎,临终前抱着纸人笑,说‘秋丫头该回来了,第七个纸人该缝眼了’。她往我手里塞了张黄纸,上面用红笔圈着七月十五子时,纸扎铺后巷,别回头。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浆糊味扑面而来。作坊里摆满未完工的纸人,有的缺了眼睛,有的断了手指,最中央的纸人穿着旗袍,胸前别着姑姑的银簪——那是她从不离身的陪葬品。供桌上的长明灯诡异地亮着,灯油表面漂着七片剪纸,每片都剪成眼睛的形状,正中央的剪纸眼瞳处,渗着暗红的血迹。
手机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姑姑。我颤抖着接起,电流声中传来含混的哭声,夹杂着剪刀剪纸的咔嚓声。当我按下录音键的瞬间,供桌上的纸人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我,嘴角咧开一条缝,露出里面塞着的黄纸——正是我十七岁那年失踪的生日贺卡。
后巷传来猫的惨叫。我攥着王婶给的黄纸,沿着布满纸灰的小径走去,墙根处的槐树正在落叶,树下堆着七个残破的纸人头,每个头的眼睛位置都贴着我的照片。最上面的纸人头突然开口,用姑姑的声音说:秋丫头,去作坊第三格抽屉,那里有你娘的簪子。
抽屉打开的瞬间,木屑纷飞。里面躺着支玉簪,簪头雕着纸扎铺的老纹样——三朵缠枝莲,正是母亲难产去世前留给我的。簪子下面压着本血字日记,第一页写着:1997年七月十五,我给第七个纸人缝了眼,这次用的是秋丫头的胎发,但愿能挡住巷尾的哭声……
字迹在此处被划破,墨迹晕开成纸人的轮廓。我听见作坊传来响动,跑回去时,穿旗袍的纸人已经站在地上,银簪歪在鬓角,胸前的位置鼓起,像是塞了什么会动的东西。当我伸手触碰时,纸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传来的不是纸片的粗糙,而是真人皮肤的温度。
秋丫头,别怕。纸人开口,声音是姑姑和母亲的混合体,七月十五前,必须缝完七个纸人,否则——
话未说完,纸人突然散架,银簪掉在地上,滚向供桌下的阴影。我捡起簪子,发现簪头的缠枝莲正在渗出鲜血,而供桌上的七片剪纸,不知何时拼成了我的生辰八字,中央的林秋二字,被红笔圈了七圈。
午夜时分,作坊的木楼梯传来脚步声,咯吱、咯吱,像有人踮着脚走路。我躲在纸人堆里,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上楼,她的头发垂在脸前,手里抱着个纸包,正是十七岁那年我送给姑姑的生日礼物。
秋丫头,你看,奶奶给你留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