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汴河春絮·剑挑折扇
北宋景祐三年暮春,汴河两岸垂杨拂水,柳絮如碎玉般扑人面。
陈季常骑在白马上缓辔而行,素色襕衫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羊脂玉佩——那是他昨夜为寒门学子抄录《盐铁论》批注,对方硬塞来的谢礼。
小厮福生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时不时瞥向自家公子膝头放着的书卷,只见泛黄纸页上朱笔圈着夫孝,德之本也,却在空白处用细笔绘着个持剑少年的背影,衣袂间隐约可见一抹红绳。
公子,巳时三刻了,该去国子监听林学士讲《周易》。
福生话音未落,忽闻前方茶棚传来喧哗。
抬眼望去,只见个青衫少年单手提溜着个满脸横肉的混混,像拎只小鸡仔般按在松木桌上,竹筷啪地敲在摊开的账本上:张屠户,你这月强收的三份护院钱,打算什么时候还王寡妇她儿子的药钱,是不是被你扣了
少年声线偏细,尾音却带着冷冽,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红绳,在微风里晃得人眼生。
陈季常注意到她腰间悬着个乌木剑穗,穗尾缀着粒碎玉,像是从旧剑鞘上掰下来的。
混混杀猪般嚎叫着指认,说这少年昨日在西市踢了他的场子,少年却松开手掸了掸衣摆,竹筷尖儿抵着混混喉结:再胡言乱语,我便用这筷子穿了你的舌头。
好俊的身手。陈季常喃喃出声,翻身下马时顺手将书卷塞进福生怀里。
他穿过围观人群,从袖中摸出两锭碎银搁在茶棚桌上,摇着素白折扇踱过去。
扇面上是他新绘的《春山行旅图》,山脚处隐约可见个仗剑少年的背影——那是三日前在绸缎庄偶遇时,他偷瞄着画的。
这位小哥,在下观你行事磊落,倒像是读过《韩非子》的。
少年斜睨他一眼,指尖拨弄竹筷尾端,陈季常这才看清她掌心有层薄茧,虎口处还有道淡红伤痕,像是握剑磨的。
酸腐书生,少套近乎。
她开口时,陈季常闻见淡淡金疮药混着薄荷膏的味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腰间晃动的剑穗上。
竹筷突然腾空而起,擦着陈季常耳畔钉入身后槐树,扇面上行旅二字被削去半边。
周围百姓轰然叫好,少年甩袖要走,陈季常望着她发尾飘落的槐花瓣,鬼使神差地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在下陈季常,略通医术,见小哥手上有伤……
有病。少年头也不回,却在转角处被三个泼皮堵住去路。
为首之人扛着木棍狞笑:小娘子长得俊,跟大爷们回府吃香的喝辣的!
陈季常见她腰间剑穗晃动,却没拔剑,反而从袖中摸出把瓜子抛给堵路的人:三位大哥,不如赌一局我这有《叶子戏谱》新注本,若赢了,这位小哥归你们;若输了,便各自散了。
泼皮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劈手夺过书册,粗粝的手指划过纸页,忽然暴跳如雷:你耍老子!这他妈是《盐铁论》!
陈季常笑着摇头,从袖中取出真正的《叶子戏谱》,指尖却在书册夹层里摸出张纸——那是昨日在国子监替同窗抄的《女戒》批注,密密麻麻写满夫者,妻之天也之类的话,此刻却被他故意抖落在地。
少年弯腰捡纸时,陈季常瞥见她内衬绣着竹叶,边缘用银线勾着剑穗纹样。
泼皮们骂骂咧咧地要动手,却见少年突然展开那张纸,挑眉念道:‘妻者,齐也,与夫齐体’,陈公子好学问,原来《女戒》是这么读的
她指尖运力,纸张竟如刀片般飞旋而出,割破泼皮们的衣袖。
三人惊呼着逃窜,少年转身将《女戒》残页拍在他胸口:酸书生,多读点有用的书。
陈季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残页上她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