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能睡个安稳觉。陈姨往她手里塞了个搪瓷杯,杯壁烫得她手指发疼,后来听说你嫁了大律师,我还跟老姐妹说,咱们小苏有福气。
苏念安低头看杯里的姜茶。
我离婚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片雨里的叶子,陆沉说……我跟他不同频了。
陈姨的手顿在毛线袜上。
她摸出块花手帕,给苏念安擦脸:我家那口子走的时候,留了张纸条,说‘我先走一步,你别难过’。我当时就想,难过个啥他活着的时候,连我糖尿病不能吃甜都记不住。
她从抽屉里翻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朝阳里求助登记,字迹歪歪扭扭:上个月老周头被保健品骗了八千,我想帮他要回来,可我不识字;前天小夏妈跟前夫抢抚养权,她拿着判决书直哭,说看不懂。
你不是学过法律吗陈姨抓住她的手腕,粗糙的掌心带着温度,还有心理学,你以前劝王奶奶别跳广场舞时,说的那些话比电视里的专家还好使。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苏念安盯着笔记本上的歪扭字迹,突然想起社区活动室的公告栏——从前她每天早上七点去贴通知,陆沉总说这种小事找个保洁就行,可现在她才明白,那些小事里藏着多少温度。
要是你回来做志愿者……陈姨的眼睛亮起来,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可算有主心骨了。
回家的路要穿过片老巷子。
苏念安仰头看天,乌云散了,月亮从楼缝里漏出来,白得像她刚进社区时戴的珍珠发卡。
她摸了摸口袋,里面还装着陈姨硬塞的姜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五年前她总把陆沉的需求排在第一位,现在她突然想:或许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楼道声控灯啪地亮了。
苏念安站在自家门前,手按在密码锁上,突然想起陈姨笔记本里夹的那张纸——是社区志愿者报名表,她走时偷偷塞进了她口袋。
明天……
她摸出那张被雨水泡得发皱的报名表,指腹轻轻蹭过苏念安三个字。
第2章重归朝阳里
苏念安把志愿者报名表拍在社区服务中心的木桌上时,李叔正用指甲抠着茶杯里的陈年茶垢,那层深褐色的痕迹像是嵌进了陶瓷釉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桌面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他抬眼扫了扫她胸前的工作牌——临时志愿者,字体还没干透,墨迹在塑料膜下洇开一团模糊的黑影,仿佛是某种未定型的心事。
上个月来了个大学生,说要帮独居老人做电子档案,干三天就嫌打印费贵跑了。李叔把登记表推回去半寸,搪瓷杯底磕在桌面上咚地一声,你这陆太太,图个新鲜
苏念安没接话。
她弯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硬壳笔记本——是陈姨那本朝阳里求助登记,封面泛黄,边角卷起毛边,摸上去像一段被岁月揉皱的记忆。
她翻到第一页:老周头保健品被骗八千,小夏妈抚养权纠纷,王奶奶广场舞噪音投诉。手指划过那些歪扭的字迹,纸面粗糙,带着旧日的油墨味。
我先整理档案室,这些事有底才能办。
档案室在楼梯间拐角,铁门挂着锈,手一碰便簌簌落下一层红棕色的尘。
苏念安推门时,灰尘轰地扑了满脸,呛得她鼻腔一阵发痒,连退两步咳嗽起来。
她蹲下去,伸手摸索着蛇皮袋口,指尖触到一叠叠泛黄的台账,纸页干燥而脆,像是沉睡多年的老物件。
李叔端着茶杯晃过来,看她把2018年的独居老人健康档案和2020年的低保申请单分开码齐,没说话,转身时往门里扔了块抹布,布料拍在地面的声音闷闷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