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这个字突然从我嘴里蹦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老师的手停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慌忙站起来:对不起,我不是...
她一把抱住我,抱得那么紧,我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
再叫一次...她在我耳边轻声说。
...妈。我小声叫道,这个陌生的字眼在舌尖滚过,却意外地自然。
林老师——不,妈妈哭了,温热的眼泪滴在我脖子上。
我们就这样抱着,谁都没说话。
9
1996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
我擦完黑板,回头看见妈妈——三年来我已经习惯这么叫林老师了——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废纸,起身时突然扶住了讲台,脸色白得像粉笔。
妈!我两步跨过去扶住她。
没事,起猛了。她摆摆手,但我摸到她的手腕冰凉湿滑,全是冷汗。
这半年来,这样的情形越来越频繁。
每次我问,她都说老毛病,吃点药就好。
可我偷偷翻过她的药瓶,原本该装三十片的硝酸甘油,现在只剩下不到十粒。
今天芳芳去参加数学竞赛了吧妈妈边走边问,呼吸还有点急促。
嗯,一早就跟校车走了。我接过她手里的作业本,您下午不是没课吗回家休息吧。
得去趟医院。
我的心猛地一沉:哪儿不舒服
例行检查而已。
她拍拍我的肩,别担心。对了,怡怡说她们班要买新的跳绳,你从我抽屉里拿两块钱给她。
回到家,妈妈换了件干净外套就出门了。
我打开她说的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课本、备课本,还有一个小铁盒。
我知道那里头装着家里的钱——妈妈每月工资除去开销,能剩下的不多。
铁盒旁边是个蓝布包,露出一角红色绒布。
我鬼使神差地打开,里面是妈妈结婚时的金项链和一对耳环,我记得她说过这是唯一的嫁妆。
现在项链断了,耳环少了一只搭扣。
我的手开始发抖。
上次见到这样准备变卖的珠宝,是妈妈——生母——病重的时候。
叔叔把她的玉镯拿走时说卖了给你买药,但钱最终变成了他酒柜里的瓶瓶罐罐。
抽屉最里面露出一张纸角。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出来。
是县医院的检查单,日期是上周,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但心室肥大和建议尽快手术几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
最下面写着预估费用:八千五百元。
八千五!妈妈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多。
我瘫坐在椅子上,耳边嗡嗡作响。
铁盒里的钱我上周数过,不到两千,加上变卖首饰也许能凑三千,还差得远。
哥怡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回来了。
我慌忙把检查单塞回去,转身挡住抽屉:这么早
体育课取消了。怡怡放下书包,狐疑地看着我,你脸色好差。
没事...饿了吧我去做饭。
晚饭我做得心不在焉,炒白菜盐放多了,粥也糊了底。
妈妈回来得晚,说医院排队的人多。
她脸色比出门时更差了,但强打精神问怡怡学校的事。
妈,检查结果怎么样我忍不住问。
挺好的,医生就说多休息。她避开我的眼睛,低头喝粥。
我盯着她发白的指甲和微微发抖的手,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我冒雨去买药的情景。
历史要重演了吗上上次我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