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陋居安身难,一文钱愁煞
派出所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将那片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铁栏隔绝。
深夜的城市风,带着尘埃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吹在脸上,竟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不真实的暖意。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柳氏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谢明玉和张嬷嬷死死架住。
她仰头看着这片被无数高楼切割、又被霓虹灯光染成诡异色彩的陌生夜空,泪水无声滑落,分不清是庆幸还是更深的茫然。
谢明远贪婪地深呼吸,试图驱散肺腑中残留的消毒水气味,可吸进来的却是更浑浊的都市空气,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环顾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窗口透出的点点灯光如同怪物的眼睛,飞驰而过的汽车拖着长长的光尾,发出刺耳的呼啸。
这一切,比那冰冷的滞留室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格格不入。
“此…此地便是人间?”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文人的脆弱和困惑。
谢明轩则像只刚放出笼子的小豹子,短暂的恐惧被强烈的好奇取代。
他瞪大眼睛,指着远处高楼上闪烁的巨大广告屏:“哇!那是什么?好大的琉璃板!里面的人在动!还会变颜色!”又指着呼啸而过的摩托车:“那铁马跑得好快!不用马拉!”少年的适应力似乎总是最强的,危险过后,新世界的光怪陆离立刻占据了他的心神。
谢镇山站在台阶最高处,魁梧的身躯在夜色中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仰着头,望着这片被灯火染红的、看不到星辰的陌生天穹,胸膛剧烈起伏。
派出所里的屈辱感如同毒藤缠绕着他,冰冷的铁栏、居高临下的盘问、被“皂隶”围困的无力感…这一切都让他怒火中烧。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身边惊魂未定的妻子、茫然无措的儿女、还有强撑威严却难掩疲惫的老母时,那股翻腾的怒火又被一种更深沉、更陌生的东西压了下去——一种无力保护家人的挫败感。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饱含复杂情绪的叹息。
祖母在张嬷嬷的搀扶下,脊背挺得笔直,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喧嚣迷离的天地。
她没有看那些新奇的高楼和灯光,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最前面、紧紧攥着一张纸片的谢砚秋身上。
那张年轻却写满疲惫和坚毅的侧脸,在晃动的霓虹光影下,显得格外单薄,又格外沉重。
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托付。
谢砚秋紧紧捏着那张盖着红章的《临时救助证明》,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手。
两个月的期限,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尾气和尘土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下最急迫的,不是两个月后,而是今晚!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能落脚的地方!“娘,祖母,爹,大哥,二弟,”她转过身,声音带着疲惫,却努力保持镇定,“我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这张纸,”她扬了扬救助证明,“说可以去便宜的小旅馆或者城郊的出租屋…但费用要自理。
”
她刻意加重了“自理”两个字,目光扫过家人。
“自理?”柳氏刚缓和一点的脸色又白了,“秋儿…我们…我们哪有钱啊?”
刑场穿越,身无长物,除了身上这套沾满灰尘、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中衣里衣,他们真的一无所有。
在出租屋醒来时,谢砚秋就翻遍了那个狭小的空间,只找到几张零散的、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还不够买几桶泡面。
谢镇山眉头一拧,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岂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