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上那只滚落的木头小马。抱着女儿,我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了这个曾经耗尽了我所有希望和力气、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绝望的家门。门外,冷雨如织,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7
离婚的手续办得异常顺利,也异常冰冷。柳月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签了字。关于晓晓的抚养权,她没有丝毫争抢的意思,那份冷漠让我心寒,却也隐隐松了口气。房子、存款、那些曾经象征着富足和体面的家具电器…我什么都没要。只带走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和一张晓晓周岁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无忧无虑。
法院判决那天,晓晓被判给了我。走出那栋冰冷的大楼,柳月娥甚至没有再看晓晓一眼,径直走向路边一辆等候的吉普车——赵德昌的车。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车子绝尘而去,留下一道尾气和一片茫然。
我牵着晓晓的小手,站在初冬萧瑟的风里。晓晓仰着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声地问:爸爸…妈妈不要晓晓了吗
我蹲下身,用力抱住女儿小小的身体,把脸埋在她带着奶香的颈窝里,喉咙堵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冷风吹过,脸颊一片冰凉。
工资袋薄得可怜,像片用过的餐巾纸。我捏着那点钱,指尖能清晰感受到里面几张钞票的轮廓,微弱的厚度,带着点敷衍的凉意。周围工友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驱不散的苍蝇,直往我耳朵里钻。
……听说没下个月名单就贴出来了……
唉,这破地方,早该走了!耗着等死啊
说得轻巧,拖家带口的,能去哪儿
我没搭腔,只把那薄薄的工资袋胡乱塞进口袋。口袋边缘的线头,已经被摸得有些毛糙。我闷头挤出人群,穿过弥漫着柴油味儿的空旷厂区。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刺得人眼睛发痛。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哒声。门一开,一个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晓晓仰着脸,声音清脆,带着点奶气。
我的心像被这小小的冲撞猛地戳了一下,酸胀得厉害。我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晓晓瘦小的身体轻飘飘的,细软的头发蹭着我的下巴。我环顾着这间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柳月娥离开时,那瓶廉价香水留下的、令人窒息的甜腻味道。日子像生了锈的齿轮,卡在这个破败的角落,艰难地、吱吱嘎嘎地向前挪动,每一次转动都磨得人心头出血。
8
下岗名单像一道催命符,终究还是贴在了厂门口那面斑驳的水泥墙上。韦光明的名字,刺眼地挤在中间。那天下午,我没去领那点象征性的遣散费。抱着晓晓,坐在楼门口那块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夕阳的余晖是种廉价的橘红,涂抹在对面同样破败的楼面上。晓晓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身上那股沉甸甸的绝望,安静地蜷在我怀里,小手无意识地揪着我领口磨破的线头。
我把脸埋在女儿带着淡淡奶香气的头发里,肩膀无声地抽动起来。眼泪滚烫,浸湿了晓晓细软的头发。我的呜咽压在喉咙深处,闷得像是受伤野兽的低嚎。这破败的大院,这灰暗的人生,似乎要把他和女儿彻底吞噬。
光明啊!一个熟悉的大嗓门打破了这片死寂。是隔壁楼的刘婶,出了名的热心肠,嗓门大得像装了扩音器。她快步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
我慌忙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刘婶旁边站着个姑娘。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罩衫,身形单薄,头发简单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没什么血色,但一双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石子,安静地看着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
喏,这就是胡晓慧,邻村胡家湾的。刘婶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推销意味,老实本分,顶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