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家族的祖训是棺不可落地。
村里所有棺材都悬在百米悬崖的木桩上,爷爷说这是为了让逝者离天更近。
山洪冲垮悬崖的那晚,父亲跌跌撞撞冲进祠堂:快逃!全落地了!
他刚说完,村里所有老人竟排队跳崖自尽,尸体堆满了谷底。
村志记载:悬棺困住的不是先祖,而是百年前被活埋的抬棺人。
那些人死前诅咒:封棺百年,全村陪葬!
我躲进祠堂,听见棺材被指甲刮擦:今天,轮到你们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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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注,狠狠砸在落棺圩每一寸焦渴的土地上。
雷声在墨黑的云海里翻滚,每一次炸开都像是天穹碎裂的声音。闪电撕裂浓稠的黑暗,短暂地照亮了对面狰狞的崖壁。在那陡峭得几乎垂直于地面的悬崖上,一个个漆黑的轮廓如同附骨之疽,悬挂在高高的木桩之上。那就是悬棺,落棺圩世世代代安放亡者的方式——棺不可落地,离天近一寸,离土远一分。
每一道惨白的电光闪过,那些悬空的黑棺便在狂风中微微晃动,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崖壁上,扭曲摇曳,像是无数只想要挣脱束缚的鬼爪。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穿透雨幕,从悬崖方向传来,紧接着是木头碎裂的、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我猛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砸进来。
借着又一道撕破夜幕的闪电,我看到了。
悬崖中间一大片区域陡然崩塌,泥土、碎石、断裂的百年老松,裹挟着几十具沉重的黑棺,如同被巨手狠狠掼下,翻滚着砸向深不见底的河谷!那景象,像是天塌了一块,坠落的棺材如同黑色的死鸟,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砸向深渊。父亲临终前呕血嘶喊的遗言,瞬间在我耳边炸开,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山娃子…记牢…棺…不可…落地!沾了地…尸…睁眼啊!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炸开一片麻木的寒栗。祖训、父亲的遗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所有的碎片都在我脑中疯狂旋转撞击,最终凝聚成一个冰锥般的认知:完了!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刹那,祠堂厚重的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一个湿透的人影裹挟着风雨和浓烈的泥土腥气跌了进来,重重摔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是父亲!
可他明明已经下葬七天了!
他的寿衣沾满了泥浆和草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脸上毫无血色,比下葬时涂抹的铅粉还要惨白,眼睛却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是纯粹的、无法形容的震怖。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像不听使唤般抽搐。
山娃子!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声带在砂纸上狠狠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挣扎的绝望,快…快逃!全…全落地了!!
爹!我嘶喊着扑过去,想扶起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指尖触到的皮肤又冷又硬,像一块冻透了的石头,带着山雨也无法洗刷的泥土寒意。
父亲枯枝般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攥住我的胳膊,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冷坚硬。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我的脸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拉扯的声音:
走……离开落棺圩!……去祠堂……锁死门……天亮前……千万别……
话音戛然而止。
他攥着我胳膊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那只枯槁的手软软地垂落下去,啪地一声砸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溅起一小片水花。他大张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祠堂黑沉沉的房梁,瞳孔里的恐惧已经凝固,变成一片死寂的空洞,再也没了声息。
祠堂里只剩下屋外震耳欲聋的暴雨声,冲刷着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