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经消磨掉了她所有的重量。明远抱着她穿过昏暗的街巷,避开巡逻的日军,回到了那家小诊所。
老大夫看到明远怀中的沈清荷,了然地叹了口气:节哀吧,长官。
我需要一副棺材。明远的声音嘶哑,最好的。
这年头...老大夫摇摇头,木材都被日本人管控着,连做棺材都...
明远从口袋里掏出所有的钱,又摘下手表:想想办法。
老大夫看了看那块精致的瑞士表,犹豫片刻,终于点头:我认识个木匠,他那里或许...
第二天清晨,一副简单的柏木棺材送到了诊所。明远亲自为沈清荷换上他买来的素白旗袍——那是他记忆中她最美好的样子。她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手中握着那本已经翻烂的《红楼梦》,那是他们初识时共读的书。
该合棺了。木匠低声提醒。
明远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他七年前用新买的柯达相机为清荷拍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清荷站在春华园后台,身着戏服,眼波流转。他将照片轻轻放在清荷胸前。
再见,我的杜丽娘。他俯身,在她冰凉的额头上落下最后一个吻。
棺木合上的声音如同命运无情的宣判。明远站在诊所后院新挖的坟前,看着木匠一铲一铲地将土填回去。他的眼泪已经流干,只剩下胸口处一个巨大的空洞,呼啸着北风。
要立碑吗木匠问。
明远点点头,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小刀,在事先准备好的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下:爱妻沈清荷之墓。
爱妻老大夫惊讶地问。
是的,我的妻子。明远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木牌立好后,明远站在坟前,轻声唱起了《牡丹亭》中的名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的嗓音沙哑,走调得厉害,但这却是他能给清荷的最后礼物。唱到一半,远处突然传来日军巡逻队的呼喝声。老大夫慌忙拉住他:长官,快走吧!被他们发现就完了!
明远最后看了一眼那座简陋的坟,转身翻过后院的矮墙,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胡同里。
第六章
故园遗梦
民国三十四年的秋天,日本投降的消息传遍北平。
许明远穿着笔挺的国民革命军制服,走在重新热闹起来的前门大街上。八年抗战,他从少校升到了上校,眼角添了皱纹,鬓边生了白发。
春华园戏院门口贴着重新开张的海报,明远驻足观看,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那个春夜,他第一次见到沈清荷的场景。那时的她,水袖轻扬,眼波流转,唱尽了杜丽娘的相思与哀愁。
先生要买票吗今晚是全本《牡丹亭》。售票窗口的小伙计热情招呼。
明远摇摇头,转身离去。他手中捧着一束白色荷花,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向陶然亭——那里有他八年前亲手立下的墓碑。
战争期间,他无数次想要回北平看看清荷的墓,但军务缠身,战事吃紧,一直未能成行。如今故地重游,北平城虽已光复,却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模样。
陶然亭边的柳树更加粗壮了,当年那个小诊所已经改成了杂货铺。明远向铺主打听后院坟墓的下落,铺主一脸茫然:什么坟墓我接手时后院就是片菜地。
明远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到后院,只见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哪还有坟墓的踪影他蹲下身,在菜畦间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半截腐朽的木牌,上面模糊可辨清荷二字。
对不起...明远轻声说,手指抚过那斑驳的字迹。八年战乱,多少生命如尘埃般消散,连一个简单的墓碑都无法幸存。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截木牌收好,又将白荷花放在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