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好一阵剧烈的咳嗽。
箱子里,是几件早已褪色的旧时学生衣裙,几本纸张发脆的旧书,还有……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硬物。
我的心,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拂开上面的灰尘,一层层剥开那早已失去韧性的油纸。
泛黄的纸张露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边缘已经磨损卷曲,画面也因受潮而有些模糊。
但那年轻的脸庞,鲜活的笑容,依旧穿透了五年的尘封与苦难,清晰地撞入我的眼帘。
我的目光,几乎是贪婪地定格在照片右侧那个身影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身姿挺拔如松,微微侧着头,清隽的眉眼,嘴角噙着一抹干净温煦的笑意,目光澄澈,仿佛穿透了时光的迷雾,直直地望了过来。
我的指尖抚过那早已模糊的面容,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那蓬勃的暖意。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砸落在泛黄的相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就在这片湿痕的边缘,照片的背面,几行墨色早已黯淡、却依旧力透纸背的字迹,如同沉睡多年的密码,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视线:
若得自由身,必踏七彩祥云来娶你。——陈君白
若得自由身……必踏七彩祥云……来娶你……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滚烫的子弹,带着跨越时空的呼啸,狠狠射进我早已冰冷死寂的心房!
原来……原来他……他竟……!
巨大的、迟来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悲恸和荒谬感,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麻木的堤坝!胸腔里那团压抑了五年的血块再也无法遏制,猛地翻涌而上!
噗——
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毫无保留地喷溅而出,染红了照片上他清亮的眉眼,也染红了那行穿越时光而来的、滚烫的誓言。
大片的猩红迅速在泛黄的相纸上蔓延,吞噬着那年轻的笑容,也吞噬着这迟来了整整五年的真相。
世界在旋转,在颠倒。视线迅速模糊、黯淡下去。
我身体的力量被瞬间抽空,像一片枯叶,轻飘飘地滑倒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却再也感觉不到寒冷。
照片从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无声地掉在血泊里。
那行被鲜血浸透的字迹,在眼前最后的模糊光影中,却显得异常清晰、滚烫。
七彩祥云……
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一个极淡、极疲惫、却又带着某种奇异解脱的弧度,缓缓浮现。
君白……愿我们来生,还能再见……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喘息,和窗外冷雨敲打残檐的、单调而永恒的声音。
千里之外,北地风沙正烈。
一间被临时征用的、低矮破败的营房内,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未散尽的硝烟混合的呛人气味。
一只骨节分明、布满细小伤痕和老茧的手,正就着摇曳的、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在一张粗糙的信纸上艰难地移动着蘸水钢笔。
墨色有些淡,字迹却依旧带着属于读书人的清峻风骨,只是笔画深处,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急迫。
清嘉吾爱,见字如晤:
北地苦寒,风沙割面,然思及江南烟雨,念及卿之温婉,心中便如燃薪火。
此间事,已成死局,非雷霆手段不能破。吾已决意,明日丑时,趁换防之隙,引爆城西军火库。
此乃唯一生路。
待此间事了,尘埃落定,吾必星夜兼程,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