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本该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如同两口枯井。她是个哑奴。
没有粮……安师雄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俘虏营,指向那些在饥饿士兵眼中等同于肉的存在,指向那个眼神死寂的哑奴。他的手指,最终指向了龟兹王宫旁那座高耸的、象征着拜火教信仰的圣火祭坛!
……那就用他们!祭旗!祭刀!祭我们的五脏庙!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野兽的咆哮,在燃烧的城池废墟上回荡,用龟兹人的血肉!喂饱我们的刀!喂饱我们的人!撑到援军到来!这是唯一的活路!不想饿死、不想被龟兹人砍了脑袋当球踢的,就跟我来!开——荤——宴——!
开荤宴!开荤宴!开荤宴!早已被饥饿和绝望逼疯的士兵们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红着眼,挥舞着残破的兵器,争先恐后地扑向俘虏营!惨叫声、哭嚎声、骨骼被砸碎的闷响、血肉被撕裂的粘稠声……瞬间取代了战场的厮杀声,成为这座陷落城池的主旋律!
安师雄站在高高的祭坛上,脚下是龟兹贵族残留的、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祭盘。他看着下方如同屠宰场般的人间地狱,看着自己的士兵像分食羔羊般撕扯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看着滚烫的鲜血染红了祭坛冰冷的石阶。他的胃里也在翻腾,但一种更强大的、主宰生死的权力感和为了活下去可以不择手段的冷酷意志,压倒了这一切。他需要带头!他需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他需要……吃!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死死盯住了那个被粗暴拖到祭坛下的哑奴少女!她挣扎着,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小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那双死寂的眼睛终于被巨大的恐惧填满!
她!祭品!最鲜嫩的!安师雄的声音如同寒冰,斩断了少女最后的生机。他指着她,对负责行刑的刽子手——一个满脸横肉、嗜血如狂的队正下令:剥洗干净!架火!老子要尝尝这龟兹小羊羔的……心头肉!
少女被剥去破烂的衣物,露出布满伤痕的稚嫩身体。她被强行按倒在冰冷的祭台上。队正狞笑着,举起锋利的匕首……
就在匕首即将落下的瞬间!安师雄清晰地看到,少女那被恐惧扭曲的脸上,那双死寂的灰蓝色眸子,猛地爆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灵魂的怨毒!她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骨髓,带入地狱!她张开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诅咒,却只喷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气息。
噗嗤——!
匕首刺入!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绝望哀嚎,被硬生生扼断在喉咙里,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
啊——!安师雄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猛地从血腥的回忆中挣脱!手中的那截人骨法器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龟兹……哑奴……阿阮!那双怨毒的灰蓝色眼睛!二十年来,无数次在噩梦中将他惊醒的眼睛!
节……节帅一直守在一旁、同样被那截白骨法器惊得魂飞魄散的老管家陈福,战战兢兢地开口。他年逾六旬,是安家的老仆,跟随安师雄从西域征战到长安。
安师雄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猛兽,死死盯着陈福,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福伯……当年龟兹……那个哑奴……阿阮……她的骨头……是不是……是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陈福瞬间明白了!老管家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深不见底的愧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