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之物,更是粗鄙不堪……
车帘内,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注视着槐树下那个忙碌的、油污满身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口仿佛能点石成金的铁锅,片刻,才传来一个极淡、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去买一碗来。
管事微微一怔,随即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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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碗巷口‘鲜’字招牌
城中最气派的酒楼珍膳堂三楼雅间。紫檀木的圆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江南小菜,白瓷薄胎,青翠欲滴。东家郑鳌靠在铺着厚厚锦垫的酸枝木太师椅上,保养得宜的手指正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他年约四旬,面团团的一张富态脸,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刻薄与阴鸷。
站在他面前回话的,是一个穿着绸衫、獐头鼠目的瘦子,正是珍膳堂专管采买、也兼打探消息的管事,王三。
是,东家。王三哈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就在码头苦力扎堆的打碗巷口,支了个破锅破灶。卖的尽是些粗贱不堪的玩意儿,野菜杂粮饭,偶尔弄点下水杂碎……可邪了门了!那味儿……他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还能闻到似的,香得离谱!把码头上那些泥腿子的魂都勾走了!排着长队买!连……连知府衙门里,好像都有人去买了尝鲜!
郑鳌捻动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顿。细长的眼睛缓缓睁开,精光四射,那里面没有一丝佛性,只有商人特有的、对威胁的极度敏锐和冰冷的算计。他珍膳堂立足府城三十年,靠的就是一个鲜字!招牌菜清炖蟹粉狮子头、三套鸭,哪一道不是用上等食材、秘制高汤吊出来的真鲜如今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泥腿子,在臭水沟边支个破摊子,也敢挂鲜字招牌还引得万人空巷连知府衙门都……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和被威胁的寒意,瞬间攫住了郑鳌的心。他那张富态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查清楚他用什么料了吗郑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
小的派人去试过好几次了!王三连忙道,就是些最贱的猪油、杂粮、烂菜叶!伙计们回来都说,那炒饭里好像也没加什么特别的料,可就是……就是邪乎的鲜!鲜得让人头皮发麻!邪门儿!
邪门儿郑鳌冷笑一声,将那串紫檀佛珠重重拍在紫檀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再邪门,也是下贱胚子耍的把戏!敢在我‘珍膳堂’眼皮子底下,用‘鲜’字招摇撞骗不知死活!
他眼中戾气翻涌,猛地站起身,对着门外厉喝一声:来人!叫上赵师傅他们几个!带上家伙!跟我去‘打碗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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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打碗巷口依旧人声鼎沸。槐树下排着的长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着下工的船工脚夫涌入,更加拥挤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以及那霸道得足以掩盖一切的奇异鲜香。
陈粟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臂因为持续的高强度翻炒而微微发酸,但他的动作依旧精准、迅捷。铁锅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颠勺,金黄的饭粒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裹挟着热气与令人疯狂的香气,精准落回锅中。
就在他将一勺炒得粒粒分明、油光锃亮的杂粮饭铲入一个船工递过来的破陶碗时——
让开!都给老子滚开!
一声粗暴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响起!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向两边分开,惊惶失措。
七八条彪形大汉,清一色青色短打,腰扎板带,手持短棍或铁尺,气势汹汹地分开人群,如同黑色的潮水涌了过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眼角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珍膳堂护院头子,江湖诨号疤脸赵。这群人身后,缓步踱出的,正是珍膳堂东家郑鳌。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湖绸长衫,手里捻着那串紫檀佛珠,脸上挂着一丝阴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