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本能地用手掌死死捂住那道解错的题，从喉咙里挤出蚊子般的回应：嗯……

    就当谢谢你借我橡皮。那块橡皮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巧地翻转，半块雪白在光影里浮动，我帮你顺一下思路语气自然得像在帮朋友，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坦荡。我点了点头。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我终于看清了他低垂的眼睫。像两把小扇子，在清澈的瞳仁上投下浅淡的影，随着思考轻轻翕动。呼吸不自觉地屏住，连他翻动我笔记本时带起的微小气流，都足以在心尖卷起微澜。起初混乱的几何图形在他低缓的讲解中逐渐拆解、重组，纠缠的思路如同被理顺的线团，越理越清，最终豁然开朗。那感觉，像闷热的雷雨天，突然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泻下一道穿云透雾的金光。

    吃晚饭吗空气突然安静。

    指尖悬在笔记本上方半寸，喉头滚动，想应一声好，脱口而出的竟是连自己都错愕的推辞。我虚虚指了指题目，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想多复盘几遍他像是了然，点点头，那我先去，别太晚没饭了。

    他背影消失在教室门拐角。

    我低头，久久攥着那块橡皮。凉下来的塑料壳，早已被掌心的汗浸透，染上了我的体温。教室里彻底空了，一阵刺耳的蝉鸣尖锐地刺破寂静。夕阳斜照进来，将桌面冷酷地一剖为二，一半是炽热的金，一半是冰冷的灰。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被他握过的棱角——仿佛再多蹭几下，就能留住黄昏里，他仓促留下的、看不见的指纹。

    该再大胆些的。

    借卷子的理由，明明够我蹭他二十次晚餐。

    3.

    冉冉～我们去隔壁X大食堂蹭饭吧咱们学校食堂我都快吃出工伤了！

    原本望着桌面那半块橡皮擦出了神的我忽然被拉扯了回来。

    舍友陈乐亲昵地揽着我的胳膊摇晃。这提议像一颗小石子，噗通一声投进心湖，竟悄然滋生出藤蔓般缠绕的侥幸。

    去X大食堂……会遇到他吗

    如今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眼里笨拙的影子淡了。也学会了叠穿衣服，摆弄配饰，在脸上尝试不同的妆容。最后摸索出这样一身：深褐色的格纹长裙松松地垂着，罩一件本白的棉麻大背心，黑色贝雷帽歪歪地扣在蓬松的卷发上。小小的白色花瓣耳钉点在耳垂，脚上是轻盈的芭蕾风运动鞋，再斜挎一个能塞下整个画板的大涂鸦帆布包。镜子里的人影，终于透出点文艺的筋骨，又掺着点书卷气的甜，像一棵移栽到新土壤的小树，怯生生地，却也舒展地，张开了枝叶。

    在那些被值日生的粉笔字一页页撕下的日子里。从初秋走廊的微凉，到盛夏蝉鸣的聒噪，不过一个转瞬。他落在我眼里的微笑，却始终清晰。自那次解题后，一种微妙的默契悄然滋生：楼梯转角撞见时他微微扬起的下颌，便利店冰柜前他推门时玻璃倒影里那一点头，都被我悄悄拓印在心底。

    为了延长这片刻的须臾，我开始用脚步丈量时间。

    计算他下楼前的三分钟，抱着作业本从西楼梯冲刺到东出口，喘息未定便撞见晨光镀亮他肩头的剪影；

    掐准食堂高峰前的十分钟，在便利店货架间反复拨弄一盒薄荷糖，直到他推门带进的热风，轻轻掀起我鬓角的碎发；

    借出去的半块橡皮、递错的练习册、问不清的考试范围……全是精心排演的偶遇剧本里，用来自欺欺人的笨拙注脚。

    蝉声最聒噪的七月，走廊公告栏贴出了分科意向表。那时我的名字安静地躺在文科班名单里。目光急切地搜寻，最终在理科名单里找到了他的名字。是呀，他理科那样好，是我踮起脚尖也望不到的高度。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文理两页纸的距离。

    也好。

    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