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哭房设计师都忍不住动容、并作为设计灵感参考的画面,此刻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坚不可摧的毛玻璃在我眼前上演。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痛苦,听到那些哀嚎,知道它们理应带来的悲伤、愤怒、怜悯……所有的情绪标签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认知层面。然而,在我的身体内部,在那理应被触动的心弦上,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原。没有波澜,没有悸动,没有一丝一毫想流泪的生理冲动。那些被强行灌输的情感,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圈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沉入了冰冷的、毫无回应的黑暗水底。
情感共鸣度:极低。生理唤醒度:低于阈值。泪液分泌:零。电子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终结的意味。
不可能!我猛地从椅子上坐起,一把扯掉头上的电极罩,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尖利嘶哑,再试一次!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换个更强烈的刺激!用‘终极心碎’模板!或者……我语无伦次,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或者给我看看真实的东西!我认识苏珊!她的基金会!那些照片……那些孩子……
医生沉默地看着我,覆盖着智能面罩的脸转向我,电子眼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最终归于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过头。检测室光滑的合金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一面巨大的单向观察窗。窗外,是泪腺中心的情感共鸣刺激源采集室。
那景象,足以让任何尚有知觉的人心胆俱裂。
里面没有投影,没有虚拟影像。只有真实的……人。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女人,蜷缩在房间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早已没有呼吸的婴儿襁褓。她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身体像风中残烛般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一种介于呜咽和嘶吼之间的、不成调的破碎声音。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望向虚无,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崩溃后的灰烬。
在她旁边不远,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他面前的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家字。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只有偶尔剧烈抽动的肩膀,泄露着那被碾碎成粉末的巨大悲痛。
还有其他人,或呆滞,或癫狂,或喃喃自语……每个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被极致痛苦掏空的躯壳。他们是这个悲伤加工厂最优质的原料供应商,他们的绝望和心碎,被采集、分析、数据化,最终成为刺激其他人产出泪晶的情感武器。
真正的、毫无掩饰的、人间地狱般的悲伤,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眼前。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抱着襁褓的女人,盯着她干涸如枯井的眼窝。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灵魂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不是因为画面本身的惨烈——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设计过无数模拟类似场景的哭房。而是因为……
我看着她,看着她怀中那个小小的、无声无息的襁褓,看着她身体那撕裂般的颤抖……我的大脑清晰地告诉我:这是人世间最极致的痛苦,理应带来山崩海啸般的悲伤。我的理性在尖叫,在命令我的泪腺工作!
可我的心脏,像一块在绝对零度下冻透的石头,坚硬、冰冷,没有一丝裂痕。我的眼眶里,依旧干涩得如同曝晒了亿万年的沙漠。那足以摧毁灵魂的悲伤画面,像一阵风吹过石头表面,没有留下任何湿润的痕迹。
没有悲伤。没有怜悯。没有……任何感觉。
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的平静。
情感共鸣刺激源无效化。医生那经过处理的、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像最终落下的铡刀。检测终止。综合泪腺活性指数:低于诊断临界值3个标准差。情感唤起深度:趋近于零。林晚女士,根据联邦《泪腺功能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