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红烛的蜡油淌成蜿蜒的溪流,在金砖地面上积出小小的蜡泪。苏瑾年端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婚床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金线绣成的凤凰尾羽。
窗外梆子敲过三响,更漏滴水声混着深秋的寒风钻进窗缝,像极了边关哨卡的夜巡梆子,一声声敲得她心头发紧。
娘娘,要不要先卸了凤冠锦书捧着软垫凑过来,鬓角还沾着几缕灰尘,显然是一路从偏殿跑来的。
苏瑾年抬手按住发髻:不忙。她垂眼盯着床脚那堆花生,有颗饱满的花生不知被谁踩裂了壳,露出乳白的果仁。
这宫里的人,连装样子都装不周全。
殿门突然被推开,冷风裹着一股梅香闯进来。
苏瑾年抬头,正看见萧景渊站在门槛外,明黄太子常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身后的宫人捧着空置的托盘,红绸底下压不住几片干枯的梅花瓣——不是御花园里的稀罕白梅,是御膳房后面那片野梅林里的品种,贱得很。
娘娘,该喝交杯酒了。锦书的声音发颤。
苏瑾年没动,眼睁睁看着萧景渊绕过满地的花生红枣,那双云纹皂靴刻意避开所有象征喜庆的干果。
走到桌边时,他袍角扫过喜娘捧来的龙凤喜帕,那方明黄帕子顿时滚落在地,沾了片被踩烂的桂圆。
锦书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要去拾。
不必。苏瑾年扬声阻止,目光始终落在萧景渊攥紧的拳头上。那双手方才还碰过谁指尖残留的脂粉香气,根本不是东宫该有的熏香。
时辰不早了。萧景渊扯松玉腰带,锦缎表面浮着层薄酒气,孤还有政务要处理,你......
殿下留步。苏瑾年突然扯开沉重的霞帔,金线下坠的珍珠撞在银盆边沿,发出清越的脆响。
她亲手倒了两杯酒,指尖捏着杯耳推到他面前,喝了这杯酒,你我各司其职,也算走完这场过场。
萧景渊盯着鎏金酒杯里晃动的酒液,喉结上下滚动。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翳,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苏瑾年,别给脸不要脸。
我苏瑾年要的从不是脸面。苏瑾年端起自己那杯酒,手腕一翻,整杯酒全泼在地上。
酒液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痕迹,殿下要去陪那位林姑娘,我不拦着。但这太子妃之位,是苏家拿兵权换来的,不是求来的。
她伸手扯下头上九凤金钗,钗尖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2
萧景渊瞳孔骤缩,伸手攥住她细腕:你敢!
怎么不敢苏瑾年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当年北境蛮族来犯,是谁带着黑甲军守在雁门关是谁在尸骨堆里把你救出来萧景渊,你身上穿的金丝蟒袍,脚下踩的金砖玉瓦,哪一样离得开我们苏家拿命换来的安稳
殿内烛火突然爆出灯花,噼啪声中,萧景渊猛地甩开她的手。
明黄太子常服的袖口扫过案几,把那壶合卺酒带翻在地。酒水混着碎瓷片溅上苏瑾年的石榴红裙,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你到底要怎样萧景渊的声音压得极低,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苏瑾年弯腰捡起地上那张被踩脏的龙凤喜帕,用喜帕一角慢条斯理擦拭着裙角酒渍,很简单。
她把浸透酒液的喜帕塞进萧景渊怀里,写个字据,就说日后若要废我,须得给足苏家补偿。黄金万两,良田千亩,再准我苏家子弟不入京为官。
萧景渊倒退半步,如遭雷击般看着她:你可知这话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咱们都不用演戏。苏瑾年走到书案前,亲手铺开宣纸研墨,墨锭在砚台里磨出沙沙声响,你保你的心上人,我镇我的国公府。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岂不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