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子最后的指望,无声的掠夺在夜色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悲凉。
住手!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夜的寂静。李老坎不知何时出现在院门口,月光下,他瘦削的身影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看清了坑里下降的水位,看清了那几个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陌生的身影,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他猛地冲过去,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抡起手中的扁担就砸!
哐当!一声巨响,一只盛满水的瓦罐应声而碎,浑浊的水和着泥浆四处飞溅。紧接着是咔嚓声,另一只木桶被扁担狠狠劈裂。碎片和水花四射,溅了众人一身。
我的水!我的水!李老坎双目赤红,嘶吼着,声音凄厉如鬼哭。他完全失去了理智,扁担在空中疯狂地挥舞,带着同归于尽的绝望。几个村民被他这不要命的疯劲骇住了,狼狈地躲闪着。混乱中,不知谁下意识地推搡了一把。
李老坎本就精疲力竭,脚下虚浮,被这一推,整个人如断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后摔倒在地。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眼前顿时金星乱迸,黑暗如潮水般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意识。他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老坎叔!有人惊叫起来。
月光冷冷地照着他枯槁的脸,额角一缕粘稠的暗红缓缓流下,蜿蜒如蚯蚓,渗进干裂的土地缝隙里。众人围拢过来,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恐惧、后悔和更深重的绝望。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野狗无力的哀嚎。
秀云和玉兰闻声哭喊着扑出来,看到地上不省人事的父亲(公公),更是哭得撕心裂肺。玉兰抱着小石头,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混乱中,老村长拨开人群,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探了探李老坎的鼻息,又摸了摸他颈侧,布满沟壑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哑声道:快!抬屋里去!还有口气!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李老坎抬进那间低矮、闷热如蒸笼的土屋。老村长指挥着,用家里仅存的一点盐化了一丁点盐水,笨拙地清洗他额角那处狰狞的伤口。秀云流着泪,用一块破布蘸着水,不断擦拭父亲干裂出血的嘴唇。玉兰抱着小石头,缩在角落里无声地流泪,眼神空洞地望着炕上那毫无生气的躯体。
整整三天三夜,李老坎如同燃尽的灯芯,在死亡边缘沉沉浮浮。高烧如同无形的烙铁,反复炙烤着他枯干的身体。他时而陷入昏沉,时而在梦魇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破碎的词句从干裂的唇间艰难挤出:水……河沟……苗……活了……间或,又猛地抽搐一下,喉咙里滚过一声痛极的低吼:别动……我的水……浑浊的老泪,混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脓血,无声地滑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脏污不堪的枕席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绝望。
秀云守在炕边,寸步不离,用那点珍贵的盐水一遍遍擦拭父亲滚烫的额头和枯瘦的手臂,眼泪早已流干。玉兰沉默地操持着几乎不存在的家务,偶尔望向炕上,眼神复杂难言,怨恨、恐惧、还有一丝无法摆脱的怜悯交织在一起。
第四天清晨,天还未亮透,一种异样的死寂笼罩着土屋。李老坎喉咙里那持续了数日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沉重喘息,毫无征兆地停止了。秀云猛地抬头,扑到炕边,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鼻息。指尖感受到的,是一片冰凉的空无。她浑身一僵,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软软地瘫跪在冰冷的地上,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剧烈地抽动,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
data-faype=pay_tag>
玉兰闻声进来,看到秀云的模样,再看向炕上那张彻底失去所有活气的脸,手里的木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到地上,没有哭喊,只是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深陷进皮肉里,尝到了血的咸腥。小石头被惊醒,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本能地感到巨大的恐惧,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