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烧了嫁衣。火舌吞掉金线鸳鸯那刻,族老在祠堂外尖叫:林家女也配掌船祖宗规矩喂狗了!铜镜里炭灰抹的脸,是我最后一夜当林惊澜。灰烬粘在鞋底,像甩不脱的脏血。
我踹开祠堂门,香灰呛得人睁不开眼。叔父郑元晦捏着张纸,笑得像毒蛇吐信:惊澜侄女,百万债据在此——要么嫁人抵债,要么……他身后八个提刀族丁逼近,叔父替你爹清理门户!
父兄的尸首还在海上漂,隆昌号只剩三条破船。我抓起割胙肉的刀,刀光一闪,半截头发砸在供桌上。债我还。头发缠着刀尖,我戳进郑元晦面前的梨木案,但隆昌号的舵轮,谁碰——刀刃狠狠钉穿债据,——谁死!
三日后,我带着七个残兵败将闯进鬼牙礁。浪头像铁锤砸向甲板,船板呻吟着要散架。瘸腿舵手陈老鲛灌了口劣酒,酒沫喷在舵轮上:少东家!十船过九船沉!回头是岸啊!我攥紧父兄留下的海图,图纸边缘被血渍浸透变硬:官府不敢查的航线,才是活路!
黑帆毫无预兆地从礁石后刺出。四艘海盗船饿狼般包抄,箭雨钉在桅杆上嗡嗡乱颤。钩索!陈老鲛嘶吼。我抄起鱼叉捅穿一个跳帮海盗的脖子,腥血溅进嘴里,咸得发苦。
少东家看水里!陈老鲛的破锣嗓子劈开厮杀声。礁石缝隙里,一个少女像破布被浪撕扯,背上插着半截断箭,怀里死死搂着个油布包。海盗的箭对准了她后背心。
捞人!我砍断缆绳甩过去。缆绳缠住少女腰腹的瞬间,海盗箭矢擦着她头皮钉进船舷!水手们拼命拽绳,少女刚摔上甲板,油布包就散了。一张画满诡异红线的羊皮海图滚出来。
《琉球秘礁图》!陈老鲛的酒壶砸在甲板上,这丫头是疍民!
海盗的钩爪已抠进船舷木板。我抢过舵轮拼命右打,船身擦过尖利礁石,刮出一溜刺目火星!陈老鲛扑到少女身边,掐她人中:丫头!鬼牙礁过了白头浪往哪走!少女猛地睁开眼,瞳孔涣散,手指却颤巍巍指向东南,喉咙里滚着血沫:三座…白头浪中间…爹用命护的图…潮信差半刻…就沉……最后一个字没吐完,她又昏死过去。
舵轮在我手里猛转!船像支离弦的箭扎进翻滚的浪谷。身后传来木头碎裂的巨响,海盗船撞上暗礁的轰隆声混着惨叫被海浪吞没。甲板上死里逃生的欢呼炸开。
我掰开少女紧攥的手指,她掌心血肉模糊,全是自己抠烂的伤口。叫什么我问。她睫毛颤动,吐出两个字:阿…蛮。血沫又从嘴角溢出,他们杀了我爹娘…说疍民…贱命…不配活……
我扯下束发的脏布条,用力扎紧她背上冒血的箭孔。布条瞬间透出暗红。现在起,我把剩下的半壶劣酒灌进她嘴里,你是我隆昌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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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在我舱里烧得像块炭,嘴唇裂开淌血。盐滩……往南……她哆嗦着挤出这几个字,指甲抠进我胳膊肉里,爹说……官府不知道……
舱门砰地被踹开,海风卷着陈老鲛一身的汗臭闯进来。少东家!郑家的狗!他把一团腥乎乎的东西砸在舱板上。是块脏布条,上面用血写着歪扭大字:【三日不还债,沉船】。血还没干透,黏糊糊的。
我盯着那血字,手指摸到腰间的砍刀柄。冰凉的铁。这刀是我那喂了鱼的未婚夫留下的。上月他死在送货路上,官府的告示说是海盗误杀。误杀我亲眼看见砍死他的人,胳膊上刺着市舶司的虎头徽!
阿蛮!我掐着她下巴把人摇醒,把那张画满红线的《琉球秘礁图》杵到她眼前,这片盐滩,你能带人去吗
油灯昏黄的光跳在她汗湿的脸上。她涣散的眼珠费力地聚焦,盯着那条往南延伸的红线,喉咙里咯噔一声,像咽下了口血沫子。能……疍民……认得路……
天亮时,三艘破船像偷食的老鼠,贴着鬼牙礁的边缝往里钻。海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