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呼吸般起伏一次。叶脉中仿佛有微弱的光华流转一瞬,随即隐没。
更奇异的是,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若有生灵(无论是迷途的旅人,还是敏锐的雪狐)靠近那座冰峰,屏息凝神,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岩壁上,便能隐隐听到一种声音。
那并非风雪声。
而是两种声音交织、回旋、共鸣,最终归于一体,沉入万古冰髓的永恒韵律:
一种,是雪落寒峰,细密、清冷、无边无际,带着终结与安魂的静谧,那是天地为蝉妖奏响的、永恒的往生咒。
另一种,是冰层深处,那根镇守时序的冬弦,无人拨弄,却因承载了太多牺牲与执念,于亘古寒寂中自发产生的、低沉悠远的嗡鸣。这嗡鸣不再冰冷绝望,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薪火余烬般的微温,以及……一缕被永恒冻结的、蝉翼振翅般的细微回响。
雪落声是咒。
弦自鸣是祭。
冰封的雪冢里,没有枯骨,只有未尽的弦歌与永不坠地的夏梦。
天地寂寥,四时轮转,而这场以生命为祭、重定时序的绝响,其回音将永远在时光的褶皱里,在世界的脉搏中,低吟浅唱,直至时间的尽头。
11
人间烟火听弦歌
岁月如溪,无声流淌。时序重定后的世界,似乎与过往并无二致。农人依旧看节气播种,渔夫依旧随潮汐撒网,孩童追逐着四季更迭的风筝与落叶。然而,那场撼动天地根基的牺牲,终究在人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化作口耳相传的奇谭,融入柴米油盐的日常。
在西南枫林边缘的村落,流传着一个关于凝露弦音的故事。老人们说,那是秋神在子夜清点露珠时,不小心拨动了无形的琴弦。若是有缘人在那特定的时刻,屏息静听,便能捕捉到那一缕转瞬即逝的清冷余韵。曾有痴迷音律的盲眼琴师,跋涉千里,只为守候这传说中的一瞬。他在枫林深处露宿数月,终于在某个霜重露浓的子夜,捕捉到了那声微不可闻的弦响。据说他枯坐原地三日三夜,下山后便谱出了一曲《凝露谣》,曲调空灵缥缈,带着深秋特有的凉意与枯荣交织的况味。琴音响起时,听者仿佛能看见枫叶飘落的轨迹在空中凝滞一瞬,又仿佛有冰冷的露珠滴落心间。此曲被奉为神品,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孤寂,如同弦音本身,可闻而不可留。
北方焦土边缘的绿洲日渐丰饶,商队络绎不绝。驼铃声中,关于夏雪背的奇谈也随之远播。旅人们常在驿站歇脚时,绘声绘色地讲述在烈日灼灼的正午,行经某处特定的沙丘或绿洲边缘时,脊背上陡然窜起的那股透骨寒凉,仿佛一片无形的雪花瞬间融化在滚烫的皮肤上。这短暂的凉意往往转瞬即逝,却足以在酷暑中救人性命。久而久之,那地方便被称作沁凉脊。有经验的向导会在最炎热的午时,特意引导商队途经此处,让驼马与人得以喘息。更有虔诚的牧人,将此视为神迹,在沁凉脊的最高处垒起小小的石堆,每逢盛夏便奉上清水和耐旱的野花。他们说,这是冬神的慈悲,在酷暑中为生灵留下的一线清凉,是冰与火在人间残留的、奇异的和弦。
东方那片复苏的沼泽,如今被称为回春泽。冰封千年的死水重新流动,水草丰美,鱼虾渐繁。关于倒影魅影的传说,则在夜渔者和采莲人口中流传。他们说,在春雷炸响前的几个异常静谧的夜晚,若划船至泽心,低头凝视平静如镜的水面,有时会看到奇异的景象——水底倒映的并非星空,而是跳跃的、赤红的火焰流光,火焰中似乎还裹挟着一抹惊鸿一瞥的翠色裙裾,伴随着一声极轻、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金铃脆响。这景象出现的时间极短,眨眼即逝,且并非人人得见。得见者往往心神震撼,有人将其视为不祥之兆匆匆离去,也有人坚信那是春神苏醒前的征兆,预示着勃勃生机。一位曾在倒影中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