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周姨五十多岁,在沈家做了快十年,是沈观棋母亲那边介绍来的老人,话不多,但眼神里有种经历世事的通透。她正在处理新鲜的芦笋,闻言抬头,笑容朴实:太太回来了。先生下午特意交代了,说您最近胃口不太好,让做点清淡的。清蒸鲈鱼,白灼芦笋,还有您喜欢的蟹黄豆腐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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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记得。我笑了笑,走进厨房,拿起一根洗好的黄瓜,周姨,你在沈家……好像有十年了吧
是啊,九年零三个月了。周姨麻利地切着芦笋,老太太还在的时候,就把我派过来了。
那您真是看着观棋一路走过来的。我语气随意,带着点感慨,我刚认识他那会儿,就觉得他这人……怎么说呢,特别沉稳,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是不是从小就这样
周姨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刀锋悬在翠绿的芦笋上。她飞快地抬眼看了我一下,那眼神很复杂,有犹豫,有追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随即她又低下头,继续切菜,声音放低了些:先生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哦我拿起刀,假装帮忙切黄瓜,实则竖起耳朵,不动声色地靠近,以前怎么个不一样法
周姨似乎陷入了回忆,切菜的速度慢了下来:以前……大概是七……七八年前吧我刚来那阵子。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不确定,那时候的先生,性子……要急一些。脾气不算太好,虽然对下人规矩还是有的,但没那么……嗯,没那么有耐心。做事风风火火的,还有点……少爷脾气她斟酌着用词,而且……
而且什么我追问,捏着黄瓜的手指用力,指节泛白。
而且,周姨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在说什么禁忌,那时候的先生,对花生过敏,严重得很,沾一点就能要命!厨房里是绝对不许出现花生的。
我的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大理石的料理台上。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太太您没事吧周姨吓了一跳,赶紧放下刀看我。
没……没事,手滑了一下。我慌忙弯腰捡起刀,指尖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血液倒流,眼前阵阵发黑。
花生过敏!严重到能要命!
七年前那个雪夜!阿婆的小院里,那个凶手离开前,坐在堂屋的破旧木桌旁,拿起桌上阿婆给我炒的、还带着余温的花生米,一颗接一颗,慢条斯理地吃了大半盘!我记得清清楚楚!阿婆炒花生的香气,和浓重的血腥味混在一起,成了我七年噩梦的背景音!
一个对花生严重过敏、沾一点就能要命的人,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吃下半盘花生!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所有的线索碎片——旧照片、旧手表、苏晚的清理杂质论、周姨口中七年前的少爷脾气和如今判若两人的极致秩序感——在这一刻被这惊悚的花生彻底串联、引爆!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厌恶旧物、对花生过敏的沈观棋……
不是他!
不是七年前那个雪夜,坐在我阿婆鲜血旁,吃着花生米的凶手!
我找错人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失重感瞬间攫住了我。七年!两千多个日夜的锥心之痛,处心积虑的靠近,步步为营的伪装,新婚一年的虚与委蛇……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筹谋,都建立在了一个错误的目标之上!
太太您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周姨担忧地看着我。
没……可能是有点低血糖。我扶着冰凉的料理台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地揉捏,又沉甸甸地坠下去,坠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