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只配烂在泥里!别想飞出我的手掌心!
碎纸片粘在王桂芬肮脏的鞋底上,像一块块凝固的血痂。
董红梅死死地低着头,视线模糊,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生生逼了回去。不能哭。哭给谁看哭给这个恨不得撕碎她的女人看吗那只会让她更得意。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反而让她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清醒。
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不再看母亲那张因暴戾而扭曲的脸,也不再看周围邻居们或同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她伸出同样微微颤抖的手,一片,一片,去捡拾地上那些散落的、被玷污的红色碎片。
她的动作很慢,很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捡起一片沾了泥土的,上面隐约可见半个设字;又捡起一片边缘被碾出毛边的,残留着半个大学的徽记。
冰凉的碎片硌着指尖,也硌着她的心。每一片,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墓碑,埋葬着她小心翼翼守护了十八年的微光。
王桂芬看着她沉默的、近乎卑微的举动,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取代。她啐了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地落在董红梅刚刚捡起的一片纸屑旁。
捡捡起来也粘不回去了!贱命就是贱命,认命吧!她骂骂咧咧地转身,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哐当一声甩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将女儿和满地的狼藉隔绝在外。
董红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只是更紧地抿着唇,将最后几片碎纸拢进手心。掌心被纸片锋利的边缘割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渗出一点血珠,混着泥土和汗渍,染红了纸屑的边缘。
她恍若未觉,只是用力握紧了这一小把滚烫的、破碎的未来。
手心里的伤口和纸片的棱角抵在一起,尖锐的痛感顺着神经直抵大脑深处,反而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夕阳把她的影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拖得又细又长,像一个孤独而倔强的问号。风卷起地上残留的尘土,打着旋儿,试图带走最后一点碎屑,却终究徒劳。
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家门,那扇门像一张紧闭的、充满恶意的嘴。
然后,她转过身,攥紧手心里那团带着血腥味的、皱巴巴的红,一步,一步,朝着与家门相反的方向走去。
鞋底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单调而沉重的沙沙声,碾过满地的碎纸残骸,也碾过她曾经小心翼翼、不敢声张的全部期待。每一步,都踏在废墟之上,踏在尖锐的玻璃碴子上,痛得钻心,却无比清晰。
她要走,离开这个吞噬一切希望的地方。即使前路茫茫,即使手中只剩下这一把破碎的、染血的纸片。
十年,像一把粗粝的砂纸,磨平了少女柔软的轮廓,也打磨出一种冷硬的、近乎锋利的质感。
董红梅坐在市中心顶级写字楼顶层宽大的办公桌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钢铁森林的冰冷剪影。
室内恒温恒湿,空气里弥漫着顶级皮革、雪松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昂贵香水混合的气息,与她记忆中那个充斥着廉价肥皂、汗酸和咒骂的狭窄空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空鸿沟。
手机屏幕亮着,推送了一条本地新闻视频。标题醒目:知名企业家王桂芬女士访谈:成功背后的辛酸与遗憾。董红梅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画面里,王桂芬坐在布置温馨的演播室里,穿着件明显价值不菲但剪裁略显过时的绛紫色套装,头发烫染得一丝不苟,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妆容。她对着镜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地透过昂贵的音响系统流淌出来:
……外人只看到我生意做得还行,说我命好。可谁知道我心里的苦她拿起纸巾,轻轻